兰亭居里,沈珂静静地靠在太师椅上,目光飘渺地望着窗外随风而动的枝叶,眉间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如果父亲真是当年玷污宋姨母的歹徒,那苏玉妍,便是他的亲妹妹了。这样的结果,不仅会使整个定远侯府蒙羞,还会让定远侯震怒,当然,他自己在为父亲感到羞愧的同时,也会为失却这段来之不易的姻缘而深深遗憾。
不过,那只是最坏的结果,一切尚未定论。
派去清真庵暗访当年宋氏遭遇的暗卫已经传了消息过来,庵中住持定因师太已经去世,如今的住持静因师太当年只是个才入寺的小尼姑,对宋氏的遭遇并不清楚。
当然,其中内情,他并没有跟暗卫说明。事关定远侯府的荣辱,关键时刻,他只能亲自出马。
此时,毫不知情的锦春正从外面端茶进来,一眼瞥见沈珂那烦恼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哟……爷这是怎么了?”说着迈步进屋,将茶放在他身侧的矮几上,“是不是想见苏秀了?要真想见,奴婢就这就去安排……”一边说,一边瞅着沈珂呵呵直笑。定了亲,因要避嫌,一般是不能轻易再见面的,沈珂才送让自己送了八匹彩绢给苏秀,这会儿却还是忧思满面的模样,八成是因为想念苏秀了。
她大大咧咧惯了,又一向深得沈珂信赖,虽然主仆有别,但她一片赤诚为主之心,偶尔与沈珂之间玩笑,却有着兄妹般的亲昵,沈珂也从不以为忤,反待她比锦秋更为看重。
沈珂遂抬起眼睑,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怎么安排?”这个时候。苏玉妍也一定跟他一样,被眼下这个疑团泞深深困扰,她那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费尽心力经营锦绣轩已属不易,如今还偏生遇到这样的大难题,也不知现在清瘦成什么样了!
如此一忖,他竟恨不得立时就见到苏玉妍。不过,见到她之后跟她说什么,他一时却想不出来。
锦春笑道,“爷素来惯会乔装改扮。此等小事,又何须问奴婢?”瞥见沈珂脸色微沉,不似以往漫不经心的模样。她连忙又继续说道,“前两天送彩绢过去的时候,苏秀才从锦绣轩回来,想来她平日里她多是呆在那里打理生意,爷扮作上门谈生意的客人。自然就能名正言顺地见到她了。”
“……那你赶紧着手安排,今天下午我就去一趟锦绣轩。”虽然近似于馊主意,沈珂还是决定去见见苏玉妍,否则,他会更加不安。
锦春得了这话,顿时笑眯了双眼。乐呵呵地转身而去。
晌午时分,一切准备妥当,锦春扮成赶车的马夫。载着一副儒商打扮的沈珂出了门,先去城外溜哒了一转,接着又在街上兜了老大几个圈子,这才往锦绣轩而来。
门房见客人是个浑身锦缎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自不敢怠慢。忙迎进客房,又着人去请江妈妈。
少时。江妈妈进房,见是沈珂,一惊之下,连忙上前见礼。
沈珂摆了摆手,道,“烦妈妈请去你家秀,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江妈妈微微一忖,遂转身而去。
这一去,却去了近两刻钟才返来。沈珂等得心焦,正欲差锦春前去询问,眼见江妈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身着藕粉衣裙如亭亭玉立的白荷一般的苏玉妍时,他的心竟瞬间安定下来——她身上穿的,正是他前些天差锦春送来的彩绢裁制的新衣。
虽然江妈妈与锦春都知道他们俩人要避嫌,但锦春本来就是特意安排他们俩见面的,江妈妈则是因为知道沈珂此来肯定是为苏玉妍身世的事,所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退出房去,返身将房门虚掩,只留二人独处一室,将那世俗礼俗暂抛脑后。
苏玉妍抬眸,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沈表哥请坐。”不管结果如何,沈珂现在肯定也跟她一样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何况他还要参与调查当年的旧事?怕是因为已经感到力不从心,这才过来见她。
刚才在苏玉妍进屋的那一刻,沈珂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相迎,此时经她这么一提,他便笑道,“你也坐。”话一出口,这才察觉自己言语中透出的随和与亲昵,就仿佛曾经说过千百遍那么自然,就仿佛他们已经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一般。
苏玉妍也觉心里一暖,缓缓在沈珂对面坐下,这才开口问道,“沈表可此来,是要告诉我结果的么?”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勇敢面对,并坦然接受。
“不,我只是……想来见见你。”沈珂看着对面如玉般贞静的女子,焦虑的心情竟奇迹般地慢慢平静下来——这样一个美丽如花的女子,就算只能做他的妹妹,于他来说,也同样是一件幸事。虽然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面对的,但倘若真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也能坦然接受了。
“见我?”苏玉妍眸光微闪。
“倘若真是那样的结果,我……我们还能做朋友么?”沈珂怔怔地望着她。
“不管结果如何,都与你无关。”苏玉妍避开他诚挚的目光,“你对我的好,我将永远铭记在心,你永远都是我的……兄长。”
听苏玉妍缓缓吐出“兄长”二字,沈珂只觉心脏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谢谢你……”
“婚期迫在眉睫,希望能在此之前把事情的真相弄个水落石出。”苏玉妍冷静地说道,“但愿令尊不曾犯下大错……”
“我也希望是如此……”沈珂看着苏玉妍姣好的脸庞,为她说出的这句话感到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