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乡的港口,
严成锦站在码头送行,李兆番踏上南下之路,极为凶险,沉了船,是没有搜救队的。
故而,做境外出口生意的,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
没准就是最后一面了,得来看看。
李东阳也在,藏在人群中偷偷抹眼泪来着。
三万京营无法全部登上大船,只能从天津港,乘着朝廷的大船南下。
“大人,学生定不辱命。”
李兆番有些激动,严大人授此等重任与他,便是对他的信任。
此事事关海南百姓的性命。
大夫当身先士卒,以身报国,他有很强的责任感。
严成锦点头道:“谢丕给本官做出来织机,也才得升工钱十两,你若从南海回来,本官给你升二十两。”
这是两人之下,二十七之上。
李兆番激动得双肩颤抖,工程师以工钱算职等,两位总工之下,最高便是他了。
严大人果然还是信任他的。
他重重地点头,朝严成锦鞠了一躬后,登上了船。
远处,李东阳望着李兆番上船,深吸一口气。
眨眼之间,大船便开走了。
严成锦正要回衙门旁的小院,却看见朱厚照喜滋滋地骑着小母马,朝这边走来。
周围的人纷纷夸赞这马长得威风,毛色发亮,四肢健壮。
开春了,朱厚照也出宫遛马了。
严成锦走到朱厚照跟前,小声道:“殿下来良乡做什么?”
朱厚照脸上一喜,兴高采烈道:“本宫是来看热闹的。”
严成锦扭头子的吆喝声大点之外,一切风平浪静。
“哪里有热闹可看?”
朱厚照乐道:“在青山藏书馆,呆子和王师傅要论‘理’!”
父子局?
严成锦也觉得有意思,坐上轿子,前往青山藏书馆。
此时的青山藏书馆,早已人满为患,读书人听说宫中帝师王华来讲学论道,纷纷瞻仰。
“那年轻的书生是谁呀?敢与王大人论道!”
“不知道,听说也是宫里的大官。”
王华在江南时,已是一方大儒,受江南十里八乡的士绅才子仰慕。
考上状元后,更是赫赫有名。
读书人都看好王华。
正在这时,一道喜滋滋的声音响起:“站在台上的书生,是他儿子,叫王守仁。”
“小朱秀才,你怎么知道?”
读书人回头一看,发现是消失了许久的小朱秀才。
朱厚照打开扇子,颇有几分才子的气度,笑得合不拢嘴:“他是我的学生,叫呆子。”
严成锦白了他一眼,朱厚照这厮又在臭屁了。
刘瑾拖着一个大麻袋,堆着笑意,吆喝道:“爆米花嘞,快来买爆米花,再不买就开始了……严大人……”
朱厚照让刘瑾带了一马车爆米花,来良乡卖。
刘瑾做过境外的买卖,对买卖十分娴熟。
严成锦看见他腰间的钱袋子,鼓鼓的。
“赚了多少银子?”
刘瑾小心翼翼地捂着钱袋,赔笑道:“才八十两,都是殿下的。”
严成锦没理他,找了高点的位置,站上去后,看见了李东阳也在人群中。
王守仁的心学刚刚初露头角。
京城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提出心学,必定会遭到诸多质疑及反对。
嘉靖曾推崇过王守仁的心学,后因心学与朱程理学的冲突,变得厌恶王守仁。
可见,圣人的路不好走。
王华是朱程的忠实拥护者,走到这一步,或许是想击溃王守仁,让他回头罢了。
“父亲,开始吧。”
台下一片哗然。
此人,竟真是大儒王华的儿子。
王华面色淡然,问道:“论语上说,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何解?”
王守仁想了想,道:“礼就是天理,也是道,而道所显现的事物则叫做文。
约礼,只是要让此心遵循道的规律。
不论是事亲、事君,也不论是身处富贵,或是贫贱,或是身处患难。
都可以使自己的心,符合当时的自然规律,乃至于……”
台下的读书人听得入神。
当然,能真正听懂的没有几个。
李东阳频繁点头,他能听懂,刚送李兆番出海,他就处于这个情境上啊。
严成锦听了一会儿,便知道王华输了,他是辩不过王守仁的。
王守仁钻了大半辈子牛角尖,当他把牛角尖脱下下来,给你钻的时候,你会怀疑人生的。
果然,王守仁和王华从论语,论到了醉翁亭记,从中庸,论到了大学。
王守仁讲得头头是道,王华被噎住了好几次,答不上来。
这是因为王守仁悟通了心学的缘故。
而王华,是照搬朱子的理学,他人的道理,终归不是自己的。
“四书五经,不过是阐述这个道理,这个道理也就是所谓的道心,悟通了,也就认识了天地宇宙的根本规律,看世间万物,再也没有其他不同之处……
”王守仁道。
王华扶着胸口,无语凝噎,指着王守仁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我是你爹!”
“你是我爹也无用,道理便是道理。”王守仁摇摇头。
王华气得背过气去,噗通一声,栽倒在台上。
朱厚照看向严成锦,眨了眨眼睛道:“老高,良乡请一个大夫要多少银子,王师傅是本宫的老师,不能见死不救。”
“一两,也可能是十两,臣没在良乡瞧过病。”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