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强忍住心中笑意,一本正经地对韩端道:“韩小郎君,这煎卤煮盐之事,所需人手本钱都不在少数,而且投入不一定能够获利,不知你是否能够作主,家中长辈可否知晓此事?”
“小子今日才定下来,家中从何得知?”韩端也是满脸严肃地调戏着眼前这敷面之徒,“不过,家君年迈,精力不济,前些时日便已给了我决断之权,所以无论何事,小子都能自己作主。”
谢琳闻言,心中一喜之余,不免又有些感叹,眼前这小儿看年纪尚未加冠,却已在家中有了决断之权,这无疑是家中长辈过于宠溺的结果。
如今乡下豪强,泰半是以武力起家,这种人家,既无底蕴,也无传承,更不知如何教育培养家中子弟,而世家大族家学渊源,培养子弟自有一套规矩,断不会年纪轻轻就让其身居高位掌了大权。
所以世家大族能代代传承,历六朝而不绝,而韩家这样的乡下土豪,只观眼前这小子所作所为,便知其只会是昙花一现。
“既然你能作主,那我也就勉力而为,帮你将这事给办了,不过,官府卖地,金银也可,钱帛米粮也可,只万万不可赊欠。”
谢琳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丝笑容:“山阴韩氏豪富之家,想必不会缺少煎盐煮海这点微薄之资,只要你将钱帛运到,我就令胥吏立即将土地划到你家名下。”
上虞靠海之地足有数十里,但其中富含土卤的滩涂之地却早就被各家占据,剩下的地方不是岩石便是沙滩,可说是一钱不值。
如今既然韩家这冤大头送上门来自求被害,谢琳又岂能放过?
“多谢明府相助之情!”韩端神情一振,随即又面露难色道:“只不知这靠海之地几钱一顷,若是贵了,怕携带金银不够,回家凑集又颇费时日……”
钱帛米粮需车载斗量,动静极大,易授人以柄,而金银之类价值高又不占地方的财物,正是谢琳所喜,他斟酌了一下,试探道:“你带了多少金银来?”
“小子此次前来,只随身带了两金。”想了一下,韩端又道:“听说煎卤煮海颇占地方,小子欲卖五顷靠海之地,不知明府可否应允……若是不可,小子便跨海去对面吴郡一试。”
两金价值二十万钱以上,这对谢琳来说等于是白捡来的,但人心不足,他原本还想再试试能不能从韩端手里多敲点出来,只是韩端最后那一句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琳站起身来,左右踱了几步,似乎是极为艰难才下了决定:“价格确实稍显低廉,但念及你盐场尚未开张,花钱的地方还多,本县就勉为其难应允了你。”
“你若有看中的地方,只要是无主之地,本县即刻就命人与你去查勘地界,立契过割!”
韩端讪笑道:“小子今日才至此地,只到魏氏盐场去看了一眼,其它地方都还没来得及去。”
“既然如此,我这就命人带你去查勘,今日将地方定下来,明日再立契也不迟。”谢琳说罢,走到案几后面,拉了几下墙上的绳索,外面云板敲响,不多时,一名仆役便匆匆走了进来,俯身听命。
“你去请管家过来,让他带韩小郎君去海边看地,决定下来之后,立即回报于我。”
…………
管家并不姓谢,而是姓陆。
走出县衙来到僻静之处,韩端便拿出一支银质镶玉发簪双手奉上:“陆君,小子远来,薄礼不成敬意,还请陆君指教一二。”
这发簪价值万钱,韩端随手送出,却一点也不心痛。
上虞靠海之地数十里,半日之内绝对不可能走完,而他在此地也是摸不清东南西北,若是无人指点,哪里能够找到合心意的地方?
相比起来,一支发簪便不值一提了。
陆管家先前已经从谢琳处得知了事情始末,暗笑韩端之时,也多少为他白花了二十万钱而不值,如今又收了他的重礼,心下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他又不能明言,只能含糊其辞地道:“煎盐之事我非内行,也不知何处才适合,但郎君既然有意开设盐场,想必心里也有主意。”
“小郎君想要块什么样的地方,只管明言,我若知道,且又是无主之地,那这就可以带你去看。”
韩端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听人说,盐场都是设在平坦之地,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地方,细沙之地,越开阔越好,省得我还要花费人力去平整土地。”
陆管家先在心里替韩端叫了两声冤,然后才想了一下,道:“平坦沙地尚有不少,但宽阔的却不多,而且也不知能不能开设盐场,小郎君若是有意,不如我先带你去看看再做决定。”
“那就有劳陆君了。”
陆管家带他们去的地方,却并不是魏氏盐场的方向,而是偏向东北,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便出现一座长满了灌木的低矮丘陵,丘陵下面,果然是好大一片沙滩。
只第一眼,韩端便喜爱上了这个地方。
海风吹拂,海浪轻涌,沙滩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艳丽的金黄,沙滩和丘陵的倾斜地带,则是一片十分稀疏的红树林。
若是在后世,这儿就是一块旅游圣地,但是当下,它就是一块无主荒地,既不能种粮,也不能煎盐。
韩端看中的当然不是它的风景,而是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适合修建一个晒盐场:地势开阔,光照好,风力足,只要不下雨,一年四季都能出盐,无非是速度慢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