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韩端知道,到了明年,煮海盐赋和榷沽之科还会在如今的基础上再翻上一番,原因是朝廷用度不足。
这将是陈朝立国以来短短九年时间内,第二次以“国用不足”为由提高盐酒之税,可见陈朝目前的局势,已经糜烂到了何种地步。
两汉之前,南方地区人口稀少,无论哪方面都落后于北方,但衣冠南渡之后,世家大族携大批人口流亡南下,经过两百多年的大开发,南朝的经济实力已经超过了北朝,整体国力也是不遑多让。
但好景不长,到了萧梁之时,就开始逐渐呈现颓势。
南梁后期,国政愈加败坏,导致候景之乱,战火使南朝的社会经济遭受到巨大的破坏,北齐、西魏趁机侵占了江淮、巴蜀等大片土地,南朝实力大为削弱。
随后在南梁废墟上建立起来的陈朝,更是国小力弱,地方豪强不服朝廷管制,内乱此起彼伏,财政入不敷出,其实,在这个时候,已经能看出亡国前的一些征兆了。
不过这些问题,不是现在的韩端需要考虑的,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在盐利之事上面分一杯羹。
候景之乱中,江东豪门士族受到了一次严酷的扫荡,过去障固山泽的大盐铁主死了不少,虽然又有豪强填补了其中空白,但势力已经大不如前。
此时介入稍微晚了一点,但只要运筹得当,仍然有大利可图。
韩端准备过两天亲自跑一趟上虞县的盐场,把各个环节都了解一下,再考虑具体如何操作。
…………
回到孔宅用过哺食(古人一日三食,第二餐在下午三到五点之间,称为哺食),见天色还早,韩端便以到医馆去找疾医看诊为由,独自一人出了孔宅,蹓蹓跶跶地来到了街上。
这座府城,他曾经逛过无数次,虽然都是灵魂状态的飘荡,但并不影响他对这座城池的熟悉。
一间间的铺子,一进进的庭院,络绎不绝的行人和牛车,渐渐在他记忆里苏醒,仿佛一张张黑白照片变成了一部彩色电影,渐渐鲜活过来。
韩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紧不慢地走在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南朝大街上,时而左顾右盼,时而留连驻足,半个时辰之后,他的脚步终于停留在了城西康乐坊一座宅院门前。
韩端此行的目标就在这座宅院之内。
十七年前,“宇宙大将军”候景麾下部将宋子仙率军攻破会稽郡治山阴,大肆劫掠城内富户,十多家大户被破家灭门,这座宅院以前的主人任氏正是其中之一。
任氏在城破之前,便将金银贵重之物藏于家庙之内,欲等宋子仙退兵后再行取出,哪知天不从人愿,宋子仙入城之后,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纵兵将任府上下杀戮一空,这批金银也从此成了无主之物,无人知晓。
十七年过去,偌大的任府已经成了别人的产业,而任氏的家庙,则成了一座无人问津的野庙,老旧破败。
值得庆幸的是还未倾塌。
在宅院门前只停留了片刻,韩端便装作路人一般继续前行,走了一百余步之后再左转进一个小巷,在这儿,抬头便能够看到一墙之隔的任氏家庙屋顶。
四顾无人,韩端将衣衫下摆往腰间一系,猛提一口气助跑几步,左右脚相继往墙上一蹬,双手便搭上了近两丈高的墙头。
他趴在墙头,探头往里一看,入眼之处杂草丛生,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凄凉,与围墙相隔不到两丈远的家庙后墙已经开始坍塌,现出一个一人多高的窟窿。
翻身跃入墙内再窜进破庙之中,前后只不过用了五息,韩端屏住呼吸挥散了被他扬起来的灰尘,旋即将目光看向了屋顶。
那些金银珠宝就藏在屋顶最粗大的两根房梁里面。
看到两根横梁仍然完好无损,韩端心中顿时安定下来,但白天人多眼杂,晚上又有坊丁和衙役巡值,如何将这批财宝悄然取出,却又成了一个问题。
思索片刻,他便迅速退出了破庙,径直回了孔宅,第二日朝食过后,他去找到了孔常,开口就请他代为购买宅院。
他只想立即将那座宅院买过手来,但他连那座宅院现在属于谁都不知道,只能来求助孔常这条地头蛇。
“六郎怎么突然想起要买院子?是在姊姊家住得不舒服吗?”韩嫣对弟弟在自己家只住了几天就想搬出去的行为表示不满。
“姊姊说哪里话?我在姊姊家就如同在家里一样,只是时日久了,难免会有些不便。”
“阿爷在家里守着田地,城里这三间铺子就得由我来照管,从今往后,一年里倒是有大半年会住在山阴,若我一个人还罢,但家丁下人也有几十人,而且偶尔还有客人来访,没有一处院子始终还是不方便。”
这说的倒是实话,就算是在亲姊姊家,终究还是一名客人,久客招人嫌,即使姊姊姊夫没有这个意思,也难保没有其他人说些不好听的话。
“别人家稍微有点钱,都想方设法在城里置办家业,六郎买座院子长住山阴,日后有事也方便照拂。”
孔常对此也是乐见其成,至于钱帛的问题却是没人提起,几十万钱在普通百姓心目中是个天文数字,对韩家来说就只是两间店铺两三个月的收入。
韩端点头道:“小弟也正是这个想法,只是不知这房屋买卖要从何着手。”
孔常摆了摆手,呵呵笑道:“这房屋买卖之事我还真不清楚,不过,六郎若真决定下来,我可以去东市找那些驵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