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程文季同行的还有一名向导,此人熟悉江夏山中地形,带着将士们走的是平日樵夫踩出来的小路。
这山路崎岖不平,有不少地方还被杂草和荆棘所覆盖,再加上众将士全都着甲、携带兵器,走得尤其吃力。
更让人痛苦的是,刚走到半山腰,天空竟然下起雨来。
雨势骤急,不多一会便成倾盆之势,铺天盖地,离得一丈开外,便几乎看不清对面人影。
如此大的暴雨,兵士们随身携带的油布雨披不起任何作用,反而很容易被荆棘树枝挂破,所以根本没人将雨披拿出来。
雨水夹杂着泥浆砂石从高处滚滚流下,不时有兵士摔倒在泥浆之中,韩端本想找个地方避雨,但环顾左右,却根本找不到可容数百人避雨之地。
好在军中带了用于攀岩攀墙的麻索,可以用来将兵士连成一串,否则很有可能还没开战,就要造成人员伤亡。
走在最前面的甲队尤为辛苦,一边拄着木棍探路,一边还要挥刀斩除树枝荆棘,队伍前进得极为缓慢,直到韩端和马三兴带了部曲上前开路之后,速度这才稍微快了一些。
但雨却越来越大,勉强走了一会,韩端便不得不停止前进,命令士卒就地用雨披避雨。
传令兵在雨幕中踉跄穿行,韩端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坐在身旁的甲队队率吴南问道:“怎么样?还吃得消吧?”
经过这两日相处,他已经知道吴南出身于陈留吴氏,只不过是家中庶子,继承家业无望,便出来从军搏个前程。
时下世家大族之中,不乏庶子次子从军担任队率幢主等低级将领,家中也会为他们尽量提供帮助,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而吴南就属于这一种。
从军已经两年,从刚开始的什长做到如今的队率,吴南身上更多的是军中士卒的粗豪,而没了世家子弟的那种清高自傲。
此时听得韩端发问,他便转过头来咧嘴笑道:“不过是淋一场雨而已,哪有什么吃不消的。”
韩端道:“雨下得这么大,我们不好走,敌人也不好过,估计连哨骑都已经回了营寨,等会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吴南点头道:“这样说来,这雨却是帮了我们的忙,我们还得感谢老天爷……幢主,你这两名部曲,端的是好力气,难道你们山阴韩氏,有什么妙法练就力士不成?”
他说的是站在韩端前面的韩英和范二郎,韩英背上一个大行囊,里面装着他和韩端的铁铠,范二郎也背着自己的铠甲,肩上还扛着韩端的铁枪,可在他们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吃力的样子。
“哪有什么妙法?”韩端指着范二郎轻笑道,“他原来在家中养牛,时常与牛角抵嬉戏,时日久了,就连健牛也抵不过他,这力气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至于韩英,你看他手上的粗茧就知道没少下功夫,在家里时,每日都在抛弄上百斤重的石轱辘,你若能吃得苦像他那般苦练,不出两年也能有一身好力气。”
“还是算了。我听家中的护院师傅说,打熬筋骨最好是从孩童开始,我如今筋骨已老,不想再去遭那份罪了。”
韩端坐了片刻,便带着人往后去查看各队情形,结果还算让人满意。
兵士们的战力如何,眼下还不得而知,但纪律性却着实不错,每个人都静静地顶着雨披坐在路边,既无人喧哗,更无人抱怨。
众将士见幢主来到,纷纷要站起来行礼,韩端连忙让他们继续坐下休息,然后将几名队率叫来,叫他们分头去鼓舞士气。
士卒们无人喧哗和抱怨,并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怨气,而是因为军法严苛,此时上官的几句安慰或鼓励,或许就能将他们的怨气化解于无形。
暴雨连续下了半个多时辰,直到雨势渐小,韩端才下令继续前进。
翻越最难走的那一段陡坡之后,前面的路渐渐平缓,而天色也暗了下来,程文季对韩端道:“韩幢主,最多还有一柱香就能到夏口城,叫儿郎们脚步放快一些。”
“暴雨过后道路湿滑,敌军哨探多半不会出来,而且这个时候正是他们晚食之时,可趁此良机速速入城。”
韩端闻言,立即传令全军偃旗疾行,众将士不顾疲倦疾步前进,果然一路上没有发现敌军哨探。
不到一柱香工夫便到了夏口西门,城楼上守军认清是程文季后,才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内。
身后城门“吱呀”关闭之后,众将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程文季带着他们直奔军营,将士卒们都安顿好之后,几人才匆匆前往刺史府。
郢州刺史程灵洗和江州刺史章昭达早就等得望眼欲穿,一见几人到来,便连忙问程文季道:“援军是何人统率?情形如何?”
“征南大将军麾下前军,军主(军中主将)为江州陶易友。此乃前军甲幢幢主韩端,少年英杰,武艺过人。”
韩端连忙向两位刺史作揖,程文季又道:“我已和陶将军议妥,明日寅时三刻,韩幢主所部为前锋,城内二州兵马随后掩杀,陶将军于山下闻金鼓声便立即率部登山,务必歼敌于夏口城外。”
程灵洗皱眉道:“如此说来,还是要我们先出战?”
“援军乘船而来,行踪早就被敌军察觉,强攻于我军不利,我觉得陶将军此法可行。”
章昭达抚须沉吟道:“法子倒是可行,我们发起攻击时,陶将军所部便可趁乱登山,只是夏口城内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