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聿亦不惧他,闻言之后,却是剑眉一挑:“陛下此言差矣!青妍所以如此,非为小王手段了得,不过是‘以心易心,以情换情’八字而已!”
这话却如才刚那句话一般的外和内刚,直梗得石传钰面色微变,但他毕竟没有发作出来,只冷笑了一声,淡淡道:“素闻安亲王与睿亲王兄弟情深,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口中轻飘飘的说着“名不虚传”四字,眸中却闪动着隐隐的嘲谑之色。
百里聿知他反嘲,只是却寻不出话来驳他,毕竟百里肇双腿伤残一事确是出于萧后指使,一念及此,百里聿一时还真是无话可说,只得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石传钰本无意逼他太过,见他不再言语,便也转了话题:“不知安亲王如今作何打算?”
到了这个时候,百里聿哪里还能不知道,延德帝病重一事必是石传钰有意借了石青妍的口传入他耳中的,当下更不迟疑,便追问道:“请问陛下,我父皇的病……可是真话?”
淡淡扬眉,石传钰道:“自然是真的!朕贵为一朝之君,又怎会于这等小事上诳语于人?”
纵然心中已有准备,听得石传钰这肯定之语后,百里聿心下仍不由的一阵焦躁,但他依然克制住自己,朝着石传钰深深一礼,正色道:“小王心慕青妍,诚祈陛下将她许配于我!”
石传钰笑笑,也不答话,只自若的在一旁坐下,而后却问道:“安亲王这是在以什么身份向我大越求亲?是亲王身份……还是储君?”
这话入耳,百里聿心中顿然明白,知道石传钰这是在问他是否还有意争位。深深看他一眼,百里聿忽而问道:“小王若说以亲王身份又如何?”心中却忽然一阵紧张。似透不过气。
石传钰也不含糊,当下含笑道:“如今北周情势不明,还请安亲王莫要为难朕才好!”这话却是在委婉的拒绝了。
百里聿无语默然,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从腰间摘下一块羊脂团螭玉佩,搁在桌上,抬头平静看向石传钰:“既如此。小王也不再求!此乃小王随身之物,烦请陛下转交青妍,告知于她,但有一口气在。我总不负她。若不然,还请她好生保重!”
说过了这话之后,他复又朝着石传钰深深一礼。竟也不再掩藏行踪。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径直走了出去。目注他离去的背影,石传钰的心中,忽然便觉很不是滋味,默默坐了片刻,却听得宫外传来了吵嚷之声。下一刻,已有一名小太监匆匆的奔了进来。石传钰早知他来所为何事,因此也不等他开口。便自吩咐道:“不必拦着,让他走!”
那小太监闻声,忙自答应了一声,转身匆匆出去依言吩咐去了。
寝殿内,石传钰长久的坐着,好半晌,方轻轻的叹了口气。
事实上,到了这个地步,他心中也清楚的很,百里聿是争不过百里肇的。依着现下这个局势,错非他能杀了百里肇,或百里肇甘心想让,否则北周皇位,定然不会旁落。而他今日所以会有意无意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其实却真是不怀好意。
毕竟几年前,他也曾经有过一个亲如手足的兄长。他也曾以为,他们兄弟二人,必定会兄友弟恭,和和睦睦,然而他最终也还是没有猜到结局——那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便是到了如今,他再回想起来,心中也仍觉凄楚不已。
他很清楚,他与远黛所以走到这一步,与那件事脱不了干系。摇一摇头后,石传钰忽而喃喃的道了一句:“大哥,其实……我们都输了……”
坐上这个位置,从头至尾并非他所愿,然而他却莫名的被卷了进来。他原以为,自己是能够脱身而出的,他甚至已与远黛约了,要带她离开郢都,离开这个漩涡。而让他欣喜不已的是,她竟也答应了。她点头答应的那一天,他欢喜的不能自已。
然而他却不许。他不许他带她走。那一次争吵过后,他才明白了他的心,他其实也是不在乎皇位的,他之所以非要登上那个位置,是因他觉得,天下,只有那张凤座才配得上她。
他们争得,本不是这个天下,而只是那个少女。然而他们却都不知道,从他们开始争夺的那一天,那个少女便已离他们越来越远,最终永远消失在他们的生命中。
不过他也知道,他并没有资格去责怪远黛什么。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做着做着,便逐渐偏移了原先的打算。就好比他原先与石传珉约定,公平竞争,皇位之事交由父皇定夺,而她,则等这一切尘埃落定。说到底,那时候,她的年纪也还小。然而争的多的、斗得狠了,加上之中又有人有意挑唆,二人间的嫌隙便也愈深,以至于到了最后,竟真成了生死之争。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最终的结局,居然是那么的富有戏剧性。
这一切,是多么有趣呀,从上一代的亲兄弟争到下一代的亲兄弟。等到尘埃落定,一切,却早不是旧时面貌。以至于王叔甚至托辞她已死了,也要将她送离郢都。
只不过,王叔一定想不到,即使他将她送走了,不过是将她从龙潭送到虎穴而已。
不愿再多想这些从前之事,听得殿外喧闹之声已渐平息,石传钰站起身来,从桌上三那块羊脂团螭玉佩,随手往腰间一塞,迈步出门,径往太后宫中行去。
这当儿,太后宫中,石青妍正心浮气躁的胡乱走着。心情的烦躁,让她根本无法稳稳的坐在那里,只有这种不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