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进来时,见远黛正歪坐在那里慢慢喝茶,她的病势虽已见起色,但面色看着却仍颇显憔悴,玉容更苍白不见丝毫血色。她平素玉容清冷,性情宁定,纵微笑时,也仍让人觉得飘渺难定,如隔云端,然而这时柳儿再看她时,却无由觉得,她其实也是个真实之人。
“郡主……”她怯怯上前,恭谨行礼。
不无疲惫的看一眼柳儿,远黛简单吩咐道:“这两日的事,不许说出去!”
柳儿听得心下一惊,几乎脱口而出道:“郡主是指什么?奴婢不明白?”
不期然的蹙起了眉,远黛微微不耐的移眸看向柳儿:“你真不明白?”她淡淡问着,眸光似不经意一般的落在了柳儿的腰上。那里,挂着一只小小的香囊。香囊绣的算不上精致,花样也甚是普通,质料似乎不错,却略显陈旧,乍一眼看去,简直找不到丝毫的亮点。
然而这只香囊,远黛却是见过的——它被搁在一只不大的箱笼里,放在百里肇的书房内。箱笼里装着的,除却这只香囊外,便是一些零碎的针头线脑,其实琐碎得很。
远黛接掌了睿亲王府后,曾命文屏等几个仔细查点府内的各项物事,这箱子便是在那时被惠儿翻找出来的。惠儿见这箱内物事实是既寻常又琐碎,全无一丝价值,便要将它丢掉,却被杜若拦了下来。杜若在凌府时,便以细心见长,想着这只箱笼能被搁在百里肇的书房内,即便并不珍贵,也怕有什么特殊意义,便命人送到了远黛面前,请她定夺。
杜若既这么做了。远黛自也只好觑空问了百里肇。这才知道,原来这箱笼内的物事,竟是初雨留下的。初雨亡故之后,她的一应衣物或被焚毁,或送了与她平日相善的府内丫鬟留念,最终剩下的,只得一个绣箧,及绣箧内的一些针头线脑及绣活。
她在百里肇身边多年,深得百里肇信任,名为丫鬟。其实手中却自管着百里肇属下的一应情报事宜。也正因此,她其实并没多少时间去学习女红,所以她的针线活实在算不上好。箱笼里头唯一算得上完整的那只香囊。便是她绣来打算送与百里肇的,然而她虽下了很大的心思,但等绣完之后,却仍觉拙劣得很,所以她最终也只是将这只香囊放在了绣箧内。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的兄长初炜。初雨过世后,初炜将她所留之物一一分赠,这只绣箧,他最终选择了交给了百里肇。远黛从百里肇口中得知此事后,不觉喟叹了一回。那时她才刚嫁给百里肇不久,二人关系也还算不上亲密。但远黛仍是好生把玩了一回这个香囊。
她记忆力极好,几乎可称得是过目不忘,这一点。百里肇自然也是知道的。事实上,远黛在明州集市之所以独独叫过柳儿来,便是因为她挂在腰间的这只香囊。她心中原本也不敢肯定柳儿的身份,毕竟那只是一只很是寻常的香囊,所以只命她跟在自己身边。却并没多说什么。然而柳儿的自请卖身之举,却让她愈加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她对此。还是一言不发。她身处如此险地,有些事情,装作全不知情无疑要比挑明来得明智。
至于为何不用其他物事而用这只香囊,远黛也并不觉得奇怪。百里肇身为北周亲王,又曾是太子之尊,能表明他身份的东西,拿了出来,件件都非同小可,并无适合挂在一个寒门女童身上的物件。姑苏时候,二人虽也买过一些小物件,但那都是一些寻常东西,也找不到可做信物的。能取出这只香囊来,他怕是也费了不少的心思。如此一想,远黛心中不觉一暖。
对于百里肇竟会拿了初雨的东西来做信物,远黛却并不在意。她虽素性平和,内里却是再骄傲不过,她好生生的一个大活人,若是都争不过一个死了几年的初雨,尚复何言?
果不其然的,她这么一问之后,柳儿便垂了眼,同时低低的唤了一声:“王妃!”她虽没有多说什么,但这一句“王妃”却无疑是承认了她自己的身份。
远黛上下的打量着她,她的身材极之纤弱,面容也自稚嫩如女童,惟一双黑眸清宁澄澈,仿佛能照见人心,却不像是个小女孩。远黛在石广逸身边多年,虽不曾真正走过江湖,对一些奇闻异事却是多有了解,此刻仔细端详之下,却也发现了不少的破绽。
不想多加追究,点一点头后,远黛淡淡道:“我如今只有四个字给你:安分守己!”百里肇等人能找出柳儿来,怕也费了不少的心思,这样的棋子,自然要放在最关键的时候用,她可并不希望为了些许小事就折损了去。叫了柳儿过来,也正是为了这事。
她这话一出了口,柳儿面上便不由的露出诧异之色,但很快的,她便垂眉敛目的低应了一声。事实上,这一二日,她正忖度着是不是该给那边报个信。
毕竟当日她得到的指令,是但凡远黛有事,都必要详细禀报的。
见她应了,远黛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伸手一指面前茶盏,吩咐道:“你去换盏热茶来!”
…… ……
坤毓宫,乃南越内廷后三宫之一,也是历代南越皇后的起居之所。然而这一代的金氏皇后,却在昭平帝登基后不久,便身罹奇疾,一直不能痊愈,也因此,成日闭居坤毓宫,一应宫中之事,尽数交在了施贵妃手中。然而即使如此,也还是无人能够动摇得金后的地位。
金后非但乃是燕南金家嫡女,更是当今皇上昭平帝石传钰的表妹。
金家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