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屋,先听到里面传来的呼噜声。
姜羲跨过门槛,果不其然看到一人仰头倒在临窗榻上,呼呼大睡,衣衫凌乱而不自知。
姜羲默默看了片刻。
仰倒睡着那人腾地坐起,眼睛圆亮,丝毫看不出方才大梦初醒。
“你是谁?”
被一双眼睛瞪着,姜羲拱手:“我是今天的考生,姜羲。”
“你叫姜羲?”那人挠挠头,露出些微疑惑,却又很快甩甩头,“不对,你竟然通过了第一关?颜唐那小子放水了?”
“颜唐先生岂会是这样的人。”
“唔,说得也是。”那人大刀阔斧地坐起来,也不管外袍的衣带怎样松掉,胸膛怎样敞着,托着下巴挑眉打量姜羲的样子,不像是书院的授业先生,倒像是个浪荡不羁的fēng_liú子。
就是这个fēng_liú子年轻有些大,瞧着跟颜唐先生年龄相差无几。但姜羲知道,这人的实际年龄应该比颜唐大不少,那自然而然有如对待晚辈的语气可不是装出来的。
“哦,我叫宋胥,是这六道的先生,也是第二关的考官。既然你现在已经过了第一关,那考题嘛……”宋胥一拍脑门,突然想起,“啊,糟了,我忘了准备考题!”
姜羲不温不火地看着这位一看就很不靠谱的先生,静静微笑,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第二关是什么来着?画艺?哪个该死的家伙让我来当画艺的主考官?”宋胥独自嘀咕着,声音却大到姜羲听得清清楚楚。
主要是宋胥也没想到,心高气傲的颜唐竟然会主动说出“我不如”二字。想想有多少妄图走捷径的学子,就栽在了第一关的手上,根本没有来到第二关的机会。
当初宋胥一口应下这个主考,也就是为了找个地方睡觉。
现在嘛……
宋胥略懂画艺,却根本算不上大师,猛地从梦中醒来,脑子一片空白,环顾四周一圈儿,最后落足在自己身上,眼睛跟着亮起!
他扬起下巴:“今天第二关的考题就是——画我!”
说着,他张开手臂,咚地一声砸在软塌上,作势欲继续睡下去。
“画先生的睡觉图吗?”
姜羲的声音飘进宋胥耳里时,已然飘飘远去了。
“唔嗯。”宋胥含糊应了,快速彻底进入梦乡。
临睡前,连画具在哪儿也没交代姜羲一句。
但姜羲已经从前一位颜唐先生处摸到一点规律,很快在屋里的一处柜子找到了纸张画笔颜料等等一应俱全的东西。
她想了想,又从腰间阿福绣的荷包里,摸出一小根用布裹着的东西。
打开——原来是根碳条。
碳条在手,前世正经学过素描油画,也自幼练习水墨画的姜羲,很快进入状态,挥洒勾勒大概线条,再将细节一一添上。
不消片刻,一张宋胥大睡的素描图就跃然纸上。
这只是第一层,接下来,姜羲利用水墨颜料等种种工具,以素描的基础,辅助透视画法等现代技法,又用国画的方式表现出来……说来复杂,却是姜羲前世闲暇时喜欢鼓捣的,画画不像是书法那样要求腕力,以姜羲现在的手腕灵活控制绰绰有余。
越画,越是游刃自如。
成画一出,已经有前世的八九分功力。
姜羲很满意,直接叫醒了宋胥。
“这么快!”宋胥顶着个鸡窝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在他看来,姜羲的速度也太快了,也就是他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
事实上,姜羲已经画了一个时辰,宋胥也睡了一个时辰。
姜羲也不急,笑吟吟地看着宋胥:“不然,先生再去睡会儿?”
宋胥很想答一句好,可他惫懒掀开眼皮,瞥见姜羲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就像大冬天一桶冷水浇在身上,浑身一个激灵,跟着彻底清醒了!
他缩缩脖子,嘴上却是大义凛然:“我身为六道书院的先生,岂有不懂事情轻重缓急的道理!别急,待我这就将你的画仔仔细细看来。”
他抹了把脸,当真郑重其事地向那副挂起来的画看去。
画上墨痕还未干透,带给宋胥的震撼却不少。
临窗软塌上仰头大睡的身影栩栩如生,连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在纸上呈现出一种金色琉璃般的质感。
更难得的,是画中的精气神。
那身影虽然看不真切样貌,可熟睡时的小动作,竟将此人骨子里的懒散跟随性画得入木三分,一股岁月静好的闲散意境油然而生。
宋胥看着这画,突然觉得这作画的人,该是有点懂他的。
想着,宋胥抬眼看了看姜羲。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懂他?
听起来啼笑皆非,宋胥却是沉默下来,也收起了先前的漫不经心。
“虽然我对画艺并不精通,但是按照考试规则,我要说一句——我不如。”
肃穆起来的宋胥,看得出是一个潇洒俊俏的美男子,哪怕经历了很多岁月,眼角添了痕迹,仍然抹不去他得天独厚的容貌。
就连松散衣带的做派,也不显轻挑,反而让人觉得自在任性,有名士之风。
“所以这一关就算你过了,这幅画能送给我不?”
宋胥笑得龇牙咧嘴,什么名士之风也被破坏了个干净。
姜羲看出了他的心思——宋胥可不是像颜唐,为了喜爱而收藏。他更像是为了毁灭证据,不让别人知道他在监考时睡觉。估计这画入了他手,转眼就得束之高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