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清醒了片刻,很快又陷入昏迷。
姜羲已经带着他冲出水面,也刚好听到四周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是穆昭那些侍卫,还有小船上的人。
穆昭身份贵重,此地所有人,包括盛明阳在内,都承受不了穆昭身亡的后果。
自然只有奋力相救。
姜羲带着穆昭悄然在水面冒头,还没有人发现他们已经上来了。
姜羲认定这是个绝佳机会,把穆昭一把推向距离最近的某个黑衣侍卫。
然后,她又憋气下沉,灵活得像是一尾鱼儿,甩甩尾巴,钻入河水里,借着夜色下河水的昏暗,避开寻找穆昭的人们,悄无声息地游走了。
“十三郎在这里!”
穆昭也被及时发现,很快被救到小船上,善水性的侍卫上前帮穆昭按压胸口。没一会儿,穆昭就呛出胸腔里的水,剧烈咳嗽起来。
他还没醒,侍卫们却不敢耽搁。
迅速抬着穆昭上岸,坐马车直接离开。
醉仙楼上,盛明阳还没有离开。
醉仙楼的彩楼塌了一半,却并未影响醉仙楼。
只是刚刚穆昭才出了事,盛明阳再往平台上走,一堆人都想要把他死死拦住,再承受不起盛明阳出事的可能。
盛明阳不耐烦地拨开人群,霸道冲出重围,来到二层平台,探身往下望。
樟州河重归平静,那些入水救人的侍卫已经离开。
明明还有一人。
盛明阳垂眸凝望樟州河面,水面上跳动的火光,也倒映入了他意外沉静的眼底。
那家伙……死了么?
……
姜羲当然没死。
她不仅没死,还完美达成目标,借着河水遁走。
穆昭的那些侍卫大概更在意穆昭的生死,无暇顾及她。另外留下来寻找她的人,几度来回都没发现人影,也都当她是被河水冲走了。
她又顺着樟州河游了一段才上岸。
顶着这湿漉漉的头发跟衣服爬出水面,大半夜的真的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水鬼。
还好这附近没人。
姜羲拨开脸上凌乱的发丝,低头一看——
湿透的胸口,平平的胸口。
……真是落水也不用担心女子的身份暴露啊。
姜羲微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骂人。
她临河而立,远远望向那半空上的浓烟滚滚。
春风楼毕竟是临河的建筑,哪怕着火,就地取水也很方便,到现在,大火应该被熄灭得差不多了。
一场繁华热闹,最后以火灾收场,碧瓦朱甍化作满地零落。
她望着春风楼的飞檐一角,忽的笑了。
波光淡淡,潋滟万千。
这舒展眉眼的畅快一笑,竟让眉间多了浩渺苍远,如苍鹰高空而歌,如此肆意而骄傲。连她那寻常平凡的眉眼,也跟着焕发出璞玉般的光华。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诸侯一怒,战乱狼烟,民不聊生。
她姜羲一怒……或许撼动不了这些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的地位,给他添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比如这场火。
又比如穆昭眼眶上的乌青。
“喵呜。”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姜羲的沉思,
她回头,刚好看见草丛里钻出一只毛发光亮、又胖又圆的橘猫来,舔了舔爪子,懒洋洋地冲她叫。
该回家了。
姜羲因脑中突然冒出的那个“家”字一怔,又摇摇头,带着一身湿意水汽离开。
……
穆昭刚被送回穆府,穆氏的族人们便得到了消息。
最先赶来的是穆昭的父亲穆征。
“十三!”穆征刚跨进门,跟着就红了眼睛。
一想到自家那如玉的儿子落了水,就止不住的心疼。
穆昭还没醒,穆征已经朝着他身边的人大发雷霆,怒问他们是怎么照顾十三郎的,竟然将人照顾进了水里!
稍晚一步赶来的妇人,撞见穆征怒斥下人,冷冷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飕飕扫向穆征:“十三郎还没醒!你莫要在这里大吵大闹,当心吵醒了他!”
妇人衣饰雍容,却简单讲究,正是穆昭的母亲,穆征的夫人——盛雅。
没错,穆昭母亲出身盛氏,乃家中嫡女,身份贵重。
从辈分上算来,穆夫人还是盛明阳的堂姑姑,穆昭跟盛明阳也有一层不远不近的血缘关系,却不知为何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穆征虽是长房嫡子,却排行第六,加之天分寻常,在家中不受重视。穆夫人身为盛家嫡女,若不是嫁进来之前亲口发话选了穆征,这桩亲事大概也轮不到穆征。
因此穆征对夫人素来敬重,夫妻二人多年以来也是琴瑟和鸣。
积威已久的穆夫人发话,穆征从善如流地住嘴。
穆夫人匆匆奔赴床前,瞧见幺子那苍白的脸色,心脏跟着被揪起。
什么盛家嫡女,什么穆征夫人,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心疼儿子的母亲。
穆夫人哽咽道:“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穆征走过来,安慰地扶住她的肩膀,“我们十三郎一贯吉人天相,这次落水也很快被救起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穆夫人沾了沾湿润的眼角,平复了情绪,半晌,才将下人们叫到外间。
“说!十三郎今天为何会落了水!”
下人跟侍卫们都不敢隐瞒,将今天在春风楼的事情一一道出。
“胡闹!”她怒目而视,精致娴雅的眉眼也染上了真怒,“十三郎不懂事,你们这些人不懂事吗?竟然跟着他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