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沉, 将天边的云彩焚烧成赤红,遥远的东方,天空已经几乎完全暗下来, 银亮的星点缀于其上,就像洒满了钻石碎屑的蓝丝绒,如果不出意外, 今晚必然又是一个天河闪耀的明亮星夜。
在沼泽的浅水滩旁, 除了伊薇特外, 所有人都跪在草甸里, 一边下拜, 一边用不知名的语言吟诵着怪异的歌谣。他们的语调像是飞鸟, 像是走兽, 带着蛮荒古老的气息, 余音回荡在山林树木间, 缭绕反侧,像是有着无数看不见的信众在合音。
伊薇特在匍匐的人群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单无助, 她的意识分裂为两个, 其中一个正在上升, 像是从遥远的高处在凝望另一个自己。
繁星是无数的眼睛, 它们在盯着地面,从遥远的彼方而来的目光,饥饿、残酷,像隐藏在黑暗中的刀锋。
而其他人……
她左右四顾, 隐士们似乎对当前危险的状况毫无所觉, 在她视线的余光里, 他们诡异地偷偷窃笑着, 卵泡状的体表像是水波般蠕动,仿佛要挣脱强行把他们扭曲为人的束缚。
就快成功了,锈蚀的铁环和铁锁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随着令人牙酸般的钢铁吱吱声,沉重的拘|束具破碎掉落在地上,一些更加复杂的变化在他们的长袍下发生着,因为麻布掩盖了部分形体,这部分恐怖的变异更加引人遐思。
身侧皆是居心叵测的异类,她在一群怪物齐声吟诵的、不属于人类的语调中被湮灭,一股巨大的惶恐抓住了她,几乎让她想要立刻逃离这里。
上一次听到人类的声音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我记得我听到过其他人类的声音,看到过其他人类的容貌。
但现在……
世界上还有其他人类吗?
他们究竟藏在哪里呢?
她的心智早已破碎过很多次,每一次毁坏都会被重新缝合,让她看似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实际上表象之下,隐藏着太多以龟裂和伤疤编织的网。一个已经被打碎的杯子,即使用胶水粘合起来,让它看起来仿佛完好无损,但它真的能用来盛水吗?如果被打碎的是一个人的理性,把它一遍一遍破坏又组合,这个拼凑起来的东西,也能像是正常人那样生活吗?
莫尼斯博士在昏暗的光中,察觉到伊薇特的袍子在微微震颤,是她在害怕?
但今天的仪式不容闪失,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体会着从她的思维中传来的情绪波动。
很平静……非同一般的平静,就像她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傍晚闲适怡人的自然风光。
真是太奇怪了。
莫尼斯博士作为脑科和精神学的专家,他在专业上并非浪得虚名,即使除开超凡能力的帮助,光是凭借他对人类心理的了解认知,他也能诊断出眼前的病人情绪极不稳定。
她脸色苍白,嘴唇时不时轻轻震颤,目光像是两口深井,偶尔又会伴随着快速的游移,被她视线扫到如同凝望灯塔的光辉一样心悸。
外表的特征表示,她病的很重,而且即将爆发。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灵性感官则给莫尼斯博士一种平静的意象,而且平静地有些不可思议。外在和内心截然不同的征兆,让他突然想起暴风雨前沉闷焦灼仿佛凝滞的空气。
然而此地埋葬的古神——栖光之卵在此前与他的交流时却早已定下这一系列的计划,神灵告诉了他许多秘密,而且很有预见地揭示了她灵魂的本质,认为莫尼斯博士只要告诉她实情,她就会通情达理地接收他们的计划。
事实证明,神的判断是准确的,虽然莫尼斯博士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直觉猜测也许与她的家人有关。
他不知道伊薇特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只是她知道真相时那种忧虑和悔恨像是在保护她所爱的人。她是否来自一个特殊的家族?因为流着稀有的血脉,以至于两位古神都想要得到她和她的族人?
详细原因莫尼斯博士就不得而知了,但无论如何,他不认为伊薇特会因为害怕而反悔,毕竟她想要拯救亲人的愿望是如此强烈,而且比起可能存在误诊情况的医学判断,莫尼斯博士更相信自己的超凡能力。
于是他也没有说什么,继续维持仪式的进程。
在众人的吟咏中,从地底开始传来隆隆的响声,沼泽里在咕咚咕咚冒着气泡,像是女巫坩埚中煮沸的粘稠药剂,插在地上的蜡烛火光摇曳着,蜡油宛若在无形的哭泣,抖落下如雨的泪滴。
在地下深处,有某种庞大的东西在移动吗?祂从长眠中苏醒了过来,分裂破碎的身躯试图开始重组?那声音越来越大,像雷声,又像鼓声,甚至盖过了众人的祷告。
大地像是在震动,又不尽然像是,因为树枝虽然在瑟瑟发抖,烛火虽然在摇曳不止,但站立其中的人却感觉不到丝毫异常。
已经不太能听清楚隐士们在说什么,在地底隆隆的巨响中,伊薇特反而开始理解那些不知名语言表达的含义。
它描述了一个如噩梦般的、让人头脑发昏的扭曲之物,其形态不似世间任何生物,祂从遥远的星空而来,曾漫步于这片海域,尽情吞噬着海中的盾皮鱼、裂口鲨等早期海洋生物。渐渐地,它开始变得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和脉络,祂也渐渐变得强大,从一块大型礁石的大小,变得像是岛屿一般大。
在漫长的时间里,星空中陆续有着其他神灵降落,祂们把自己用物质的外壳包裹着,同坠落的流星抵达地表,其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