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骇极而笑,上身微微前倾,笑道:“这么小的孩子,怎能喝茶水?”说着止住了笑,对淑颜说道:“叫你的丫鬟进来吧,给孩子喂两匙水也好。”
舒娥忙推门去叫了另外一个丫鬟,问起名字,原来叫做珠儿。然而就是这么一喊,香儿也跟了进来,舒娥不便阻止,同时也想到,或许,两个丫鬟都是姑太太安插下的也说不定。有自己在一边看着,她二人也不能有什么古怪。
两个丫鬟重新通火煮水,只凉了小小半碗。舒娥忍不住急道:“这么少,够他喝吗?”
香儿和珠儿都抿着嘴笑道:“这可不少呢,能喝两三汤匙就算好了。”
姑太太抱着鸣鹤,眼中脸上阴晴不定,却一直没有说话。
直待给鸣鹤喂了水,香儿和珠儿掩上门走了出去,她方才缓缓说道:“嗯,后来老爷同我去曹府,看盛仪成婚。我见那刘家少爷虽是个士子,是十分儒雅有礼之人,却没有迂腐之气。我料想这样的人,知书达理,应该不会薄待盛仪。我冷眼瞧着,他待盛仪十分敬爱,盛仪待他也很好。但心中兀自有些不放心。直到后来盛仪回门,我二人私下相见,听她说起这三年间的事情,才真正是我料想不到。”
“曹家和刘家定亲之后,刘家也几次催曹家完婚,曹家只能找各样借口推脱,却不敢说出真相。廖碧琪软硬兼施,盛仪却是执意不允,以至于以死相胁。哼,廖碧琪不聪明,可她也不傻,还不至于当真跟盛仪较劲,最后落个人财两空。最后不知为何,不知是从哪里泄了消息,刘家的少爷知道了此事。”
淑颜从姑太太手中接过已经睡下的鸣鹤,轻轻放在一边。
“刘家少爷知道了前因后果,非但没有再行催促,反而深深感佩盛仪的重义之举,做出了一件惊人的举动。”姑太太说道。
“他竟然向这位小姑太太退婚了吗?”舒娥问道。
姑太太脸色一沉,低声说道:“婚姻之事岂是如你所说这般随意,曹家两个女儿已经先后不徇婚约,怎么还能再遭退婚?”
舒娥轻轻吐了吐舌头,在面幕之后笑了一笑。
姑太太并不在意,缓了一缓续道:“何况曹府跟刘府已经定了亲,盛仪只说要将婚姻之事暂缓,刘家又怎么可能不耐心等着?刘家少爷托人告别了盛仪,只说将要出门。却原来他不远千里赶到了沿海一带,去帮盛仪打探沈伦一家的情况。”
淑颜和舒娥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两人四只眼睛只是望着姑太太。这件事情,可比之刘家提出退婚,更要令人惊讶了。二人只是觉得这样的举动大有深意,一时却解不开这其中的道理。
“沈伦的坟上青草萋萋,老母已经去世,当初叱咤沙场的沈将军也因贫病交集而奄奄一息。刘少爷为他请医买药,两月后又为他收殓安葬。直到事事妥帖,料想再没有一件事会让盛仪于心不安,方才回京。”姑太太说得极缓慢,极有力。一字一句,也都重重落在了舒娥的心上。
淑颜眼眶微红:“后来我这位小姑母知道这件事了吗?”
姑太太点了点头,说道:“刘少爷将这些情形都托盛仪的丫鬟告诉了她,对于沈家之衰,盛仪虽然伤感,但一来心中了却了一桩牵挂,二来感佩刘少爷的高义,算来三年期满,两人便如约完婚。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当日父母双亡之后,盛仪又知道沈伦不幸亡故,兄长意欲为她择亲另嫁,她已然打定主意,静候三年为沈家少爷尽一尽心,便要想从父母与地下。刘家少爷此举,实在可以说救了盛仪一命。”
淑颜暗暗点头,说道:“如此,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舒娥已经听得痴了,半晌,方才幽幽说道:“若是她们能如此平安度过一生……”
“姑母,后来又是因何生变,出了差错?”淑颜问道。
“怎样生变?知道了,你们反要懊悔知道的太多,懊悔看清楚了那许多丑恶。”姑太太说着长长叹了口气,流露出了心中无限的闷郁伤感之情:“怎样出了差错,怎样出了差错……”
姑太太的语气里含着嘲笑的意味,声音却已经带了哽咽:“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屋里静悄悄的,静的能听见鸣鹤睡到酣处在梦中动弹手脚时的声音。
姑太太缓缓吸了口气,定一定神,续道:“后来……嗯,后来,我收到了盛仪的书信,打开却是妹婿写的。那一纸书信上的字个个风清骨秀,我却看得浑身发冷。”
姑太太的声音也变得极为阴冷,缓缓说道:“原来当年沈家老爷在边境防守失利,却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真正判断失准、错报军情的,却是曹氏的一个本家叔父,当年这里的老爷在朝中,也多得这位叔父之力。那位沈家老爷愿意只身抵过,自己向皇上认罪,却隐瞒了事情。”
姑太太说着嘿嘿两声冷笑:“不料大仁大义之人,却总是遇上恩将仇报的小人。你父亲和他这个叔父,因怕这件事情终究泄露,竟然反而上疏指证沈家之过。人为他落井,他反下石焉!”
淑颜惊得呆了,看着姑太太不知该说什么,舒娥却冲口而出:“这怎么会?舅……”
“什么?”姑太太凌厉地瞪视着舒娥,“有什么不会?你一而再地出言回护着这位曹老爷,到底是何用意?难道直到现在,你还可能不清楚他的面目吗?”
舒娥叹了口气,说道:“救人反害己,我只是难以相信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