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这样的人,宫里恐怕真是不多,”华芙拉过丁香,将她轻轻按在椅子上,一面拔下她的簪子,帮她重新打通头发,一面说道:“姑娘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也是姑娘的好处,比之那些口蜜腹剑的人,实在要好太多。只是……”
舒娥看见丁香本来微笑得意的脸上,一听到“只是”二字,就立刻嘟着嘴,皱起了眉头,不由得笑了出来,说道:“夸你心直,你就越发直了。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只是姑娘切要记着,这是在宫里,人人都须这样。在永安堂里,怎样都过得去。出了这门,便不能由着性子。咱们尽可以背后不说人坏话,但当面,即便不说那些违心好话,恶语相向是万万不行的。”华芙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丁香的头重新盘好,端端正正地将簪子插了上去。
“孙娘子不相信呢,我们却真遇见过当面就给人脸子瞧的。”丁香拿起小镜子,照了照,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道。
舒娥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跺着脚说道:“丁香姐姐……”
丁香不理会舒娥在那里着急,还是向华芙将春天时候,和舒娥二人在后苑赏花被尚才人遇见一事,大略说了一遍。
华芙将礼物用盘子托了,交给丁香,笑道:“咱们二人陪同夫人走一趟吧。”丁香自然没有异议,笑着说道:“跟夫人跑一趟,换孙娘子梳一个头,说来倒是我赚了。”三人笑着走开。
华芙沉吟良久,方才对并肩走着的丁香和走在前面的舒娥说道:“据我所知,尚才人倒是个简单明快的人。性子跟丁姑娘……”说着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很有点相似。只是在宫中时日久了,不若丁香姑娘这样心地纯良罢了。但是也绝对不会为了称呼随便那样的事情跟你们计较。想必你们二人另有事情冲撞了她?”
舒娥待要止住丁香,不要再提起然诺拒婚一事,一来知道丁香嘴快,恐怕阻止也是无用;二来也无意隐瞒华芙,是以只是在前面走着,并不说话。
果然丁香便将三少爷与尚家二姑娘的事情告诉了华芙,华芙听后轻轻拍手笑道:“就是跟官家同日生日的那位少爷?”看丁香含笑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夫人不常提起家里的事情,我们做奴婢的也不敢问。这位三少爷,果是有些……与众不同。这也就难怪尚才人生气了。”
接着又小声说道:“尚才人又是这样的性格儿,会跟你们起了冲突,也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罢了。”
说着又叹道:“后来听闻太后亲自为曹家一位少爷指了亲事,指的就是尚家的二姑娘,恐怕如此一来,这位少爷想拒却也不行了。指婚,本就是一件……无奈之事呀。”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若不是舒娥凝神静听,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又听华芙幽幽叹了口气,知她想起了华东阳和他的那个被指婚的妻子,心里又是感叹,又是难过,却又有些无奈的好笑。华芙若是知道,华东阳有婚约的未婚妻子便是自己,不知道会是怎样?
祖父把自己指给了华东阳,太后又把尚姑娘指给了然诺少爷。除了叹一声无奈,真是无话可说。
春熙馆。
头上这炽热的日头,身边这热烈的温度,因为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和悦的笑意,似乎都渐渐变成了阳春三月景物。
眉画翠柳,靥开红桃;鬓插宝珠,衣熏香茅。行动处珠翠乱摆,举步时裙裾飘摇。端的是争奇斗艳,人比花娇。
杨美人一向热心的,又是春熙馆的正位,有了这样的好事,自然是高兴地。此刻便坐在扶柳阁里,替柳枝招呼来往之人。扶柳阁对面的锦樱苑尚未住人,春熙馆后苑的别院——望春阁,住着的鲁春归却不在扶柳阁内,不知是已然道贺完毕,还是尚未过来。
杨美人看见舒娥,不等她行礼,便握住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笑着说道:“忙碌这些日子不见,妹妹越发好看了。脸上的伤也看不到了呢。”
舒娥谦逊了两句,又与柳枝见礼。柳枝的着装一如早上见太后之时。杨美人一身茶色地起暗花的对襟襦衫,阔约三寸的腰上黄【注:黄色束腰】勾勒出她姣好的腰身,下面是一条杨妃色软银轻罗长裙,裙上压着一块色泽柔和光润的白玉环绶。她二人站在一处,服色一红一绿,倒甚是相得益彰。
“我此次前来,一来是祝贺你得怀龙裔,二来是贺你进封兴平郡君。只是当日得知你有了身孕之时,我适逢俗事羁縻,不得来贺。今日一并道贺,还望你不要见怪。”舒娥说着,又端正万福一礼,表示祝贺。跟着略一侧首,点了点头,丁香和华芙忙将礼物送上。
柳枝及她身后的丫鬟也都跟着还礼,一边如絮接过礼物,一边柳枝说道:“当日夫人雨中相助如絮,我已经足感盛情。夫人今日这话,实在是客气了。”
舒娥听柳枝说话,今日尚只是第二次。若说面对面的交谈,却还是头一遭。只听柳枝的语气不徐不疾,声音不高不低,既不骄矜,亦不卑微,心中暗暗称道。
只是二人从未相交,说话也不过是点到为止。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说完,便即无话可说。倒是杨美人兴致甚好,待两人客套完毕,便对着舒娥说道:“妹妹不常到这后苑里来,我又因怕打扰妹妹在庆寿宫里的差使,故而不敢贸然拜访。”
杨美人的声音依旧柔脆清亮,温暖和煦,脸上的笑意也是犹如春风拂过,和煦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