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镜中映照出来的是个年轻男人,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宽肩窄腰,身姿颀长,身材清瘦却不干瘪,反而匀称有力,男人穿着一身剪裁简洁的休闲服,长身玉立,俊逸出众。
抬手戴上手表,在扣上表带时,男人缓缓抬眸看向镜面上映照出的画面——他看到了,陌生又熟悉,跨越了遥远时间和空间的自己,这一刻,景寒的目光深邃难言,幽沉难辨。
在这个世界,景寒完完全全是以他本来的面目出现,并没有再因为许愿人的意愿而伪装成另外的模样。
实话说,对于镜中映照出来的人,景寒并没有多少熟悉感,反而觉得有些陌生,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的心如月下湖面,不起波澜,和看着过往他所扮演的其他模样时没有分别。
太久了,他已经太久没有以自己原本的形象行走于世,没有现出自己的真容。许久以来,他一直披着一层许愿人想要看到的伪装,反而快要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
无疑,景寒的容貌是极为英俊的,长眉如剑,星眸深邃,挺鼻薄唇,俊美端方,再加上他稍显冷淡疏离的气质,举止之间的优雅从容,都天然地吸引着旁人的关注,轻而易举就能成为人群中的聚焦点。
不过这般出众俊美的容貌,对于景寒来说却是格外陌生,他更熟悉的,是作为接引人,扮演成许愿人最想看到的模样,陪伴许愿人度过人生的最后一程,了却他们最后的遗憾。
在那些世界中,他会是许愿人的亲人、朋友,乃至于爱人。
当然,大部分时候,爱人这种特殊的扮演对象需要打上引号——
如果真是许愿人的爱人,又没有先许愿人离开人世,那么自然用不着景寒这个接引人陪伴。所以,大多时候,景寒扮演的,是许愿人求而不得的“爱人”,是他们的执妄与渴求。
勾了勾唇角,景寒讽刺地笑了笑,不知是为许愿人,还是为他自己:和那些自欺欺人的许愿人相比,他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毕竟,景寒愿意做接引人,干着这份吃力不讨好的伙计,陪伴那些拥有“缘”的许愿人走过最后一程,本身就有自己的私心包含在内。
景寒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死后并没有投胎转世,灵魂反而落到了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虚空混沌。
在那里,他几乎察觉不到周围有任何变化,不管过去多久,身周都是一成不变,那样的环境着实让人难以忍受,让人在虚无和空茫中发疯。
游荡于虚空混沌中的景寒,只有碰上身具“缘”的许愿人,才能借着和许愿人达成协议,以接引人的身份前往小世界,暂时逃脱开让人压抑的虚空混沌。
所以,景寒从不是什么全心全意为他人实现愿望的好人,最初走上接引人这条路,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继续留在空茫虚无的虚空混沌忍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虚度和折磨罢了。
深深看了眼镜中映照出来的自己,景寒转身大步走向房门,推开门出发前往目的地:他要去见这个世界的许愿人,此时正孤身一人待在医院里的纪希。
行走在这家医疗水平居全世界顶尖的医院中,景寒步伐从容,神情怡然,目标明确地朝住院部而去。
站在服务台前,景寒流利的英语使得双方的交流没有任何障碍,他向护士表明了自己前来看望朋友的来意,并言明自己早有预约。
服务台后的护士打开专供医院使用的系统,快速翻找着预约记录,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头也不抬地询问道:“你看望的朋友名字是什么,知道他/她的具体病房吗?”
“我找……”薄唇微勾,景寒淡淡笑了一下,疏离淡漠的眉宇间总算是掠过一些暖色,他垂眸敛去目中意味不明的目光,才将许愿人的名字吐露出来,“纪希。”
服务台后的护士显然对这个明显外籍的名字有些印象,在用略显古怪的发音重复了一遍“纪希”这个名字后,哪怕已经找到了预约记录,她看向景寒的目光仍是有些惊讶,有些迟疑。
景寒笑容很淡地勾了勾唇,淡淡道:“我是她的朋友。”顿了一下,知道纪希在这个医院待了五年,除了父母作伴,便没有朋友来看望过她,景寒又解释道,“是网友,最近她不太好,我想来看看她。”
护士只愣了一瞬,便了然地点了点头,似乎也知晓半个月前发生在纪希身上的悲剧。
对那个像洋娃娃一样美丽且温柔的东方姑娘,护士同情且怜爱,故而没有耽误,在确定预约记录无错后,就手脚麻利地走完了景寒入内看望的一切手续。
纪希所住的独立病房中,刚刚接受过治疗的她正半躺在病床上,侧头看着窗外花园中春意盎然的景色怔怔出神。
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浮满的是恍惚怅惋的哀色,宽大的病床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越发显得纪希消瘦虚弱,整个人瘦得好像只剩一把骨头,就如同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火一般。
听到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纪希反应有些迟缓地扭头朝门口看来,在看到俊美端方,对她来说却完全陌生的景寒后,纪希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是——”
话还未说完,纪希很快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她眼中浮现出安心,唇边也露出一个微小疲惫的笑容,语气柔软、声音虚弱地笑道:“是你啊,景寒。”
周身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悲哀稍稍淡去了一些,纪希既开心又惊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