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府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午时刚过, 国公府铺房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进了大门, 一抬抬嫁妆流水般从前门运往主院,没过多久, 偌大的院子竟被塞了个满满当当。
这院子原已空置了十余年,今年开春才重新修葺粉刷, 里头是粉墙青石, 朱楹碧瓦, 处处都十分齐整, 如今从李家抬来的檀床绣屏、锦帘绫席又一样一样地安置了进去, 整个院子自是愈发显得轩朗高华, 气派非凡。
这样的气象, 也很久很久没有在柴府出现过了。
柴家自来规矩宽松, 有这般难得的喜庆热闹可看, 下人们少不得奔走相告。不多时,所有能过来的便都跑来瞧了一回。不少人还留了下来,打量的打量, 议论的议论, 也有想上去帮忙的, 奈何李家来的人多,配合又熟练,在管事的分派下, 一个多时辰便把满院子的嫁妆该安的都安了, 该收的都收了。那有条不紊的麻利劲儿, 看得柴家人又是一番啧啧称叹。
萧氏一直在屋里盯着家具布置, 眼见一处处都安放妥当了,这才松了口气:今日上午添妆的事已是一波三折,下午的铺房可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了!好在一切都还顺利,待会儿两位长辈一到,让她们指点着再加些装饰,成亲前的准备便算是大功告成……然而她这口气刚刚出完,出门便瞧见了那些交头接耳的柴家下人,两边的太阳穴顿时突突地跳了起来——
她早就听说柴家没规矩了,但也不能没规矩到这种地步吧!
柴家这边负责招待的是一位隔房的伯母,见此情形也是好生尴尬。她自知管不了这帮下人,只得一面让人去找莫姨娘,一面便向萧氏赔笑道:“这府里多年来没个主母打理,规矩是有些乱套,大郎他一个大男人也注意不到这些细务,因此,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盼着三娘能早日进门呢。”
盼着三娘早日进门?好帮他们收拾着这个烂摊子么?萧氏心头暗恼,索性干笑了一声:“那柴家的长辈们还真是抬爱了,我们三娘只怕担不起这等重任,夫人您也瞧见了,这种情形,不怕您笑话,我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见到,更何况一直养在深闺里的小娘子?偏偏我家三娘又是一个实心眼的孩子,这……”
她摇了摇头没往下说,心里从恼怒中实打实地生出了几分忧虑。经过上午的事,她自是看得清清楚楚,三娘的确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性子又耿直,柴家这种乱麻般的地方,岂不是难为她?
柴家伯母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歉不迭:“夫人说得是,贵府三娘那般金尊玉贵的人物,的确不该操心这些事,回头我便去跟大郎好好说道说道,该立的规矩得先立起来,不服管的人得先打发掉,夫人放心,我们大郎性子是粗疏了些,但诚心却是没的说,这院子便是他亲自盯着翻修的,就连院子里的花木都特意重新种过,就怕委屈了三娘子。”
萧氏之前便觉得这主院还算齐整,听到这话才注意到,这院子里南边种着翠竹金桂,北屋阶下是海棠腊梅,进门处还有两棵高大的梧桐,品相都算难得。她心里那股闷气这才稍减:男人么,让他们管事是指望不上的,但只要不糊涂,有诚意,那便还算有救,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问道:“大郎有心了。不过我听说郡公在时柴家后宅有不少人,后来怎么就留了一位姨娘管事?看眼下这模样,这位姨娘也实在不像是能管事的人。”
柴家伯母脸色愈发尴尬,却只能继续解释道:“夫人说得不错。不过这位莫姨娘是郡公在时就开始管事了,那时郡公不愿再娶妻,因莫姨娘读过书,性子也爽利,便把后宅交给了她来打理。那时莫姨娘也的确能干,因此,郡公临终前遣散姬妾,唯独留下了她。谁知郡公走了之后,她怀着身孕操劳过度,生二郎时听说伤了身子,打那之后性子就慢慢变了,做事也越来越松懈。只是事出有因,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萧氏恍然点头:“难怪,也是可怜人!却不知如今她性子可还好处?”做事松懈不怕,就怕她把得太紧,不肯松手,而且她身份到底特殊,性子要是太难缠,也是个□□烦。
柴家伯母斟酌道:“如今她要说鲁莽是有些鲁莽,难处倒也不算难处,虽有些直来直去的,倒是不会轻易难为谁,要不然,这府里的下人们也不会如此疲赖了。”
萧氏心里一动,若无其事般的接口问道:“柴大郎不是还有一位妾室么?她也不管?”
柴伯母愣了一下,忙笑道:“夫人说的是小环吧,她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妾室,性子又十分沉闷,自来都是不声不响的,做事还算勤快,管人却实在是管不住。”
萧氏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这位小环是不是真的性子沉闷还不好说,不过在柴家亲戚们眼里,她显然比那位莫姨娘更讨喜……她正想再旁敲侧击地打听几句,院外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好啊,你们都躲在这里偷懒!这个月的赏钱,你们还想不想要了?”
这声音颇有种穿耳的魔力,萧氏不由吓了一跳。院子里的柴家下人们却仿佛早已习惯,闻言都是相视而笑,磨磨蹭蹭地往外走去。那声音里顿时愈发尖利:“我数三下,若还有人在里头,今年他就去庄子上过年吧!”这话一出,下人们顿时一窝蜂地跑向了门口,在那三声数完之前跑了个干干净净。
院外的人哼了一声,这才昂首走了进来。萧氏原本是又惊讶又好笑,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