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四处拉着绳子,挂着衣服、破布。
张妈一边走一边看,说:“这里住的人可真够多的,这里怎么这么脏啊?怎么还不如我老家那块啊。”她看到墙角的几块干硬的大便,恶心的掩住了鼻子。
苏纯钧笑着说:“我当年过来时也吓了一跳。张妈,您老家哪儿的啊?”
张妈:“不远,从这边往西边四五十里吧。”
苏纯钧:“那是挺近的,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张妈摇摇头:“早没了。我爹妈死了以后,剩下的三个弟弟都不见了。两个是让抓丁抓走了,一个是跑了。人都没剩下,村子里已经空了。”她当时在祝家,听说村里被抓丁时还四处借钱,准备送回去,因为听说只要交钱就不会抓了,结果已经晚了。现在根本不知道三个弟弟有没有活下来的,现在又在哪里。
到最后,竟然还就是当初进祝家当下人的她活下来了。
往前走到尽头,竟然是一幢还不算差的二层楼房。
苏纯钧说:“就是这里了。”
远看这楼房还不错,近看才发现没窗户没门,原来是门窗的地方全都被打破了,门全都不见了,窗户上糊着报纸。
有一个女人坐在台阶上洗衣服,看到苏纯钧和张妈走过来也不打招呼。
苏纯钧上前问:“请问这里有姓马的一家人吗?一家三口,我们是他们的朋友,特意来找他们的。“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端起盆进去了,话都不接。
张妈说:“我来,你不行。”
她走进去寻了一个躺在床上的老人问:“大爷,有没有才住进来的?姓马,是我亲戚,我听说他们病了,没钱住院出来了,就来找他们了。”
那老人瘦得皮包骨头,就像一具骨头架子,满口的牙都掉光了。
张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他。
老人接过来就藏在被子里,抬起身来指了一下,沙哑着说:“二楼。”
张妈:“谢谢大爷。”
苏纯钧和张妈就上了二楼。
二楼跟一楼一样,走廊里都躺着人,他们用报纸、纸箱、各种垃圾铺成“床”,占住位子。
苏纯钧和张妈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马天保,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坐在地上,用一块木板支着,在写字的人。
在他身旁躺着一个老人,正在艰难的喘气。
苏纯钧走过去,低头叫他:“马天保?”
马天保猛然一惊,抬起头看到他,警觉的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张妈这时过去说:“马同学?你记得我吗?你去找我家孩子时,我给你开的门。”
马天保认出了张妈,浑身的敌意消失了,他僵硬了片刻,慌忙收起木板上的纸张,站起来,说:“是杨同学让你们来找我的吗?”他满怀期待,激动与感动让他的眼睛里渐渐溢出了泪水。
张妈看到他这副艰难的样子,既心酸又难受,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先把带来的一桶鸡汤面拿出来,递给马天保:“你先吃点东西吧,也给你爸吃一点。唉,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马天保抹了一把眼泪,接过保温桶,蹲下来把他爸爸扶起靠在墙上,一口一口把面条挑起来喂到他的嘴里。
苏纯钧也不嫌弃的蹲下来,帮马天保扶住他爸爸。因为马天保的爸爸根本坐不住,一直在往下滑,马天保只能也坐在地上,用两条腿夹住他爸爸,帮他坐起,张妈和苏纯钧帮忙喂。
一桶面条喂进去大半,马天保的爸爸才摇头不吃了,把保温桶推给马天保。
马天保三两口把剩下的面条连汤全吃了,张妈还带了十个馒头,他又吃了四个馒头才吃饱。
张妈叹气:“你这是饿了多久?”
马天保不太好意思的说:“也没多久,我就是早上没吃,昨天晚了还是吃了的。我想先抄写完,去交了差拿了钱再买吃的回来。”
马天保的爸爸睡着了,马天保带张妈和苏纯钧出去说话。
他在外面的水井边把保温桶洗干净,还给张妈,说出了这段时间的事。
自从杨玉蝉对他说要省着钱用,尽快找工作,找地方安置他父母之后,他就记在心里了,所以并不算是完全没有计划。
他为了省钱,先是把他父亲从病房搬到了楼梯间,那里虽然有风,但还可以忍受。这样省下的住院费就可以多买一天的药了,他想多省点钱,多存几天的药。
后来医院发现他们住在楼梯间,他又带着他爸爸搬到了医院后面的一个小角落里,但很快也被发现了。
他只好去外面找房子,把他爸爸搬了过去,他妈妈现在还住在一家中药堂里,他每天过去看一次。
他在这里只租了一个床位,就是给他爸爸睡,这样一个月的租金只要两块钱。
苏纯钧:“我记得是一块。”他当时来问的时候是一块。
马天保没想到苏纯钧这样看起来很像大少爷的人竟然也住过这里,感到他更亲切了,笑着说:“涨价了,涨了大半年了。”
一个铺位两块钱,租两个就要四块,租三个就要六块,而他抄信件,一千封才一块钱,还要搭进去墨水和纸,这些成本都要从他的钱里扣除。
他现在每天白天在屋里抄,等晚上就到外面借着路灯抄,没日没夜的抄写,换来的钱也最多够一家三口每天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