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青觉得自己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

小的时候是没有户籍的流民,之后做过女奴、婢女,也曾被主人家丢到斗兽场里,被迫拿起刀剑为了活着而搏命。

那个混乱的时代实在太黑暗了,黑暗到像拥有她这种经历的人根本就不算什么。

哪怕后来被那位轩辕家的公子赏识,跟随他踏上了建国之旅,浴血奋战,青云直上,她也仍旧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人评价蒋司主是轩辕大帝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蒋青觉得他们的说法没错,不问青红皂白、遂着那人的意思去杀人,可不就是一种工具么?

蒋青的愿望向来很简单,就只是活下去而已。说她不择手段也好,说她杀人如麻也罢——留给她的选择本来就不多,要想活下去,就只能走得比任何人更远。

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但凡有任何的仁慈,都会将人置身于无边炼狱之中。

只是,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蒋青不禁扪心自问。

哦,是在她身为帝师,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向她投来近乎偏执的目光开始。

轩辕家的男人都不怎么正常。轩辕大帝更是以极端的态度折断了太子殿下生母的羽翼。蒋青至今仍然记得,那位皇后殿下有着近乎圣洁飘渺的美貌,就算硬生生被挑断了脚筋坐在轮椅上,都能以单薄的脊背肩负起沉重的威仪。

太子殿下长得很像他的母亲,骨子里流淌着的却是轩辕家作为掠夺者的血液。

皇后死于太子殿下出生后的第五年,是趁着守备□□无术、自己服下毒药而死。弥留之际,皇后将教导太子的任务交到了自己的手上。那位坚韧如同翠竹的女人早已经瘦成不成样子,眼里饱含着泪水。

“我出生在无垠的草原上,父母更是希望我如同不羁的海东青,凭风而起,永世自由。我快死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好好教导阿遥,我知道你不是外界传闻的那种人。别的人我都不信,我只信你。”

她说完话后,费劲地喘息着,秀气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然而,这无损她的美貌,反而让她在柔弱中更多了一分决绝。

此时,那个一手建立南华国的男人就站在皇后的宫殿外,宫人为他撑着伞,却连雨水打湿了肩膀都不自知。

皇后不肯见他,便是连一眼也觉得憎恶不已。

蒋青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常年作为工具生活的她早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哭、该怎么笑,可触即到女人殷切的目光,终是软下了心肠,露出了一抹与寻常截然不同的表情。

她想,她对这只可怜的金丝雀还是存了几分好感的。至少,站在同为女性的立场上,就算是她,也不得不佩服这位皇后决绝赴死的勇气。

这种勇气,从来都是懦弱的蒋青所不敢去想的。

厚重的宫门大开的那一瞬间,那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开国之主匆匆而来,全然不顾后面为他撑伞的宫人正手忙脚乱地调换着位置。他迈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被人绊倒在地,蒋青伸手扶住了他。

“陛下。”

男人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隐约有肆虐的疯狂在他的眼底酝酿着。

蒋青根本不敢看他,很快就收回了手。

她牵着小殿下来到了门外,抬头仰望着阴沉的天空。

“他是谁?”太子殿下仰着头看她,一双眼睛无喜也无悲。

蒋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想起皇后殿下的宫殿自从小殿下出生的那时起就已经封闭,小小孩子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一仰头便是四角的天空。

“......是您的父亲。”

蒋青轻轻地抚上孩子柔软的发顶,垂下了眼帘。

“什么是‘父亲’?”孩子偏了偏头,“母亲说过你会对我好的,你什么都会告诉我的,是吗?”

“自然。”

蒋青单膝跪地,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在孩子的面前,捂住了他的耳朵。

“别听,耳朵会难受。”

她的话音刚落,屋内男人歇斯底里的声音混合着外头的雷声打破了虚假的平静,一道明亮的光束从她的身后划过,清晰地倒映在孩子的眼里。

紧接着,求饶声和磕头声从屋内传来,无数的人被侍卫拖出去杖责。宫殿前那块石板上的血色,任由雨水怎么洗刷都洗刷不净。

蒋青想要捂住男孩的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格。

只能拉着人远离了那片压抑的天地。

时光如白驹过隙,白云苍狗,眨眼间便是十五年后。

大帝自从帝后逝世便深居简出,常年见不到人影,将所有的政务都压在孩子单薄的肩膀上。

十五年的时间,蒋青眼睁睁地看着这名早慧的太子殿下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青年,笑起来总是带了几分故去皇后的影子。

大帝不愿意见太子,却甘愿将权力尽数交付于他手上。

轩辕摇光比他的父亲更为优秀,才不过弱冠之年,就能让父亲的旧部对他赞不绝口,甘心作为他的马前卒。

这样一来,他与皇后又不太像了。

蒋青看在眼里,觉得大概到了自己该隐退的时候了。

她前两年刚刚进入宗师,外貌早已停留在了人这一辈子最美好的年华里。只要不遭遇意外,至死都是这个模样。

于是,在太子殿下正式从大帝手里接过权柄的那一天,蒋青递交了辞呈。

蒋青至今依旧记得,在她跪在那位殿下身前时,那位殿下不辨喜怒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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