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夜色依旧深沉,颍川(长社)北数里外,梁军军营里人声鼎沸,将士们吃着刚煮好的朝食,又整理兵仗,喂马饮马。
他们身材魁梧、人人着甲,为军中精锐,一会就要随主将出击,与齐军交锋。
主将杜龛,此刻在中军帐与诸将商议军务。
大战在即,他作为前军,任务是抢占战场唯一座高地——龟背山,而齐军已经开始行动,往龟背山而来。
龟背山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土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高高的土台,因为宛若龟背,故而得名。
龟背山位于拟定战场东面,梁军将其拿下之后,依土山布阵,可有效威胁齐军布阵后的左翼。
且在土山之上以千里镜可观察方圆数里动静,决战时,两军对攻,梁军一方可在龟背山上,将齐军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齐军骑兵多,且齐主御驾亲征,我们不能大意,鱼腹山得失,关系决战胜负,无论如何,都要拿下,并守住。”
杜龛缓缓说着,看着叔伯兄弟们,一脸严肃,他麾下的军队,骨干将领都是杜氏子弟,可以说是杜家军。
他们出身京兆杜氏,为京兆杜氏寓居襄州的一支,族中人才辈出,许多子弟骁勇善战。
当初湘东王再任荆州刺史,和襄州刺史、岳阳王萧詧发生冲突,杜氏投向湘东王。
自那以后,杜氏子弟便为湘东王马前卒,杜氏部曲组成的军队,在荆州军中是一支作战能力极强的劲旅。
杜龛尤其骁勇善战、骑射娴熟,和叔伯兄弟们率兵冲锋陷阵,屡立奇功。
所以得湘东王麾下大将王僧辩看中,杜龛娶了王家女郎,成了王僧辩的女婿,并成为其麾下头号大将。
与此同时,其他几位杜家子弟,同样身居要职,随王僧辩坐镇沔北数年,厉兵秣马,编练军队,实力大幅增加。
这几年来,他们在沔北防御西魏、周国,没打什么大仗,自然也就没机会立什么像样的军功。
如今,湘东王重新辅政,要有所作为,自然不会忘了左臂右膀王僧辩。
王僧辩在沔北数年,励精图治,如今得湘东王支持,挂帅收复河南,自然是踌躇满志。
而杜龛既要在收复河南的战事中建功,也要为老丈人分忧,所以,面对汹涌而来的齐国大军,丝毫不惧,求战心切。
他的叔伯兄弟同样如此,就等着开战,马上取功名。
杜龛此番作为前军,率先和敌军交锋,杜氏叔侄兄弟们下定决心,要给对手以重创。
“这几年来,世人只知徐州军是如何能征善战,却不知我荆襄豪杰之威名。”杜龛用另外的方式,给叔伯兄弟以及诸将鼓劲。
“无他,我们镇守沔北,多年未有像样的战事,而徐州军连年与齐军交手,立功的机会自然就多。”
“现在不同了,大王辅政,信任荆襄将士,此次力排众议,让君侯挂帅北伐,我们,可不能让人看扁了!”
话音刚落,其叔杜幼安笑道:“对,也不能让那些猴子看扁了!”
杜龛知道叔叔所说“猴子”指的是谁,不过帐内都是自己人,无所谓。
他也看不起从岭表来的那些“猴子”,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都是友军,切莫胡言乱语。”
杜幼安耸耸肩:“他们不坏事就行,要是临阵脱逃,可真是麻烦。”
其他人不以为意,豫州刺史陈霸先当年从岭表带回来的那些土兵,大多身材矮小、容貌猥琐,确实如同猴子一般。
猴子在山林里可以称王称霸,到了无遮无挡的平原,能干什么?
以为是街头杂耍、求赏钱么?
。。。。。。
清晨,旭日即将东升,向战场开拨的豫州军将士,唱起歌谣。
这是岭表的歌谣,在中原没人听得懂,离开家乡已近十年的兵卒,一边哼着歌,一边回忆着家乡的山山水水。
岭表的夏天闷热潮湿,岭表的冬天不会下雪,岭表到处都是山,即便门前不是山,但开门也能看见山。
而中原的夏天热归热,并不湿热,中原的冬天会下雪,雪花堆积起来,能把地面遮盖。
中原到处都是平原,一望无际,看不到多少山,又有好大一条江,在江边远眺,居然看不清对岸。
这就是他们对中原的感觉,至于作战,无所谓,反正在哪里都差不多。
不过中原地势开阔,所以骑兵的威胁很大,擅长山地、丘陵、水泽地区作战的岭表兵卒,必须依靠长矛结阵,亦或是树起拒马等障碍物,方能与强敌抗衡。
他们之前,就在司州和西魏兵交过手,前两年,又随陈使君收复淮西豫州(治悬瓠),进一步适应了平原作战。
现在,朝廷调大军北伐,他们随陈使君出征,面对的,据说是齐国最能打的军队,精锐中的精锐。
因为齐国皇帝御驾亲征,那么,对方带来的兵,自然是最厉害的。
“厉害?能有多厉害!不都是一双手、两条腿、一个脑袋?”
骑马前进的侯安都,走在队伍一侧,他对身边人笑道:“齐军若是天下无敌,怎么会丢了徐州?怎么会接连吃败仗?”
“他们那么厉害,怎么没把周国灭了?周军,也就是之前的西魏军,我们能击败西魏军,为何要怕这帮齐国兵?”
侯安都说得有道理,但随从们还是对即将开始的大战有些担心,因为齐国皇帝御驾亲征,那就必然带着精锐。
别的不说,就说骑兵,对方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