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仙台上,风声萧索。
一目扫去,映入眼帘的是遍地碎甲,满目残刀。
灵湖之中,血雾腾腾,白骨浮尸,惨烈至极,全然没了秘境宝地的福泽灵气。
企图逃生的囚徒死伤半数,阻截囚徒的紫灵阁女武士亦是损失惨重,他们的牺牲,不可谓不惨烈。
然,对于手握权柄的燕紫灵而言,他们的命贱若蝼蚁,轻如鸿毛,生乎死乎,毫无意义,甚至,是可笑至极。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可笑的事情不断发生,总有这样可笑的人不断涌现!
“人人妄想证道成圣,逆天命去寻超脱。”
斩仙台之上,只剩下一青一紫两道人影在场中对峙。
“人各有志,何处可笑?”
燕紫灵话音方落,张松年便是一撩眉峰,一双丹凤眸中青光湛湛,逼视她。
“一如躺在地上这些尸体,生前出了无天教,人人如龙!他们满腔热血,挤破头争抢加入无天教的名额,无不是以为进入无天教,便可高人一等,率先触及成圣之道,得到更为优质的修炼资源。”
燕紫灵俏冷脸上还带着无情的笑容:
“殊不知,在无天教中,他们不过是泛泛之辈,入教而不得入道,于是,为了获取资源,他们成了囚徒,成了武士,成了尘埃,成了灰烬。”
“世人皆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凌云壮志,可谁又知高处不胜寒,稍有不慎,坠入深渊,便是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凄惨下场,奈何这些懵懂少年无知少女,乐此不疲,争先恐后,似这般樗栎庸材,道边苦李,生存在世间浪费资源,强者一言便可定其生死,你认为何处不可笑?”
“可笑!”
张松年轻掳胡须,听罢燕紫灵此一番话,忽而眸光一凝,口中迸出冷硬这两个字,旋即,他又轻哼一声,冷然瞪了燕紫灵一眼,道:
“可笑的是你!自以为头头是道,殊不知谬之千里!”
不待燕紫灵发作反驳,张松年已是朗声续道:
“樗栎庸材,在木工匠人眼中固然无用,然则于园林庭院、屋舍殿宇而言,均可固水土防风沙;道边苦李虽不为美馔,也是画中一景,自有别姿美态,奇居丹青墨骨。”
一言既此,张松年眸中青光愈加清冽:
“世人不甘平淡庸俗,殊不知平淡才是真,大俗即大雅,即便看得透想得通,试问又有几人言出必行?或许真有天命大圣。你我皆不然。”
“住口!”
张松年言之有节,字字珠玑,句句驳得燕紫灵面红耳赤,玉面飞霞,她当即恼羞成怒,一声霸道冷喝出口。
然,张松年对此置若罔闻,依旧喋喋不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即便是一只爬虫蝼蚁,亦有其生存之道,对你而言,他们的牺牲或可不值一提,但在冷铁卷刃的那一刻,赤子热血扬洒天际,如诗如画,又是何其浪漫。他们血淋淋的降世,血淋淋的离开,始终是赤子之身!”
“再看你,凶蛮无度,杀念难休,死的时候或许还不及他们!”
“你住口!”
燕紫灵闻言,气血上涌,胸脯剧烈起伏,瞋目切齿,再次沉冷喝道。
“杀了他!”
娇叱声出,假寐中的豹兽立即挺起雄健豹躯,气息肃杀凶残。
嗤啦!
兽爪在地面之上抓出深深的裂缝,啪嗒一声,铜鞭也似的柔长豹尾抽打空气,豹躯应声越空,如一支离弦快箭,朝张松年扑掠而去,迅猛无伦,驱风驰电。
“嗷!”
沉冷低昂的兽鸣,犹如怪雷怒吼,郊狼啸月。
“诚然,张松年并非正人君子,也不是儒雅文士,虽忝居琴剑阁执事长老,却无甚建树,于剑道上的造诣,亦不及阁主万分之一……”
仿佛无视了扑掠而至的凶狠紫豹,张松年自嘲一笑,随即,深深看了一眼满面绝情酷烈的燕紫灵:
“然,某一生清白,不曾背叛过你,若问凭证,只此一颗赤子之心。”
言罢,不待解释,张松年倒提四尺青龙剑,既没有格挡豹兽攻击,亦没有对燕紫灵发动武技。
嚓!
猝响声出,剑尖没地三尺。
此刻,张松年清瘦脸颊之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平整明洁如一张未染笔墨的白纸。
刺啦!
豹兽锋利的利爪一去无踪,不可阻挡地穿透了张松年胸膛,一颗火红的心脏犹自跳动。
一瞬间,这颗赤子之心便被漆黑豹爪捏碎。
张松年微微蹙眉,眸中青光渐渐黯淡散去,眉眼间凝聚起一层白霜,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唇角却是勾起一抹满足释然的笑意。
一道道殷红刺目的血迹,如百川东入海一般,欢快淌动,纷纷汇入灵湖之中。
铮!
被豹爪击断的残剑,在空际划出几个淡青色的光圈,一头扎入灵湖水,溅起一朵绚烂的青色浪花。
一道幽远的青龙嘶鸣似在虚空中震颤回荡,随即,一线青光崩散如雨,没入湖底,无声无息。
“在冷铁卷刃的那一刻,赤子热血扬洒天际,如诗如画,又是何其浪漫。他们血淋淋的降世,血淋淋的离开,始终是赤子之身!”
张松年清朗儒秀的话音,犹自在燕紫灵耳畔回荡,仿佛,故人依旧在,乡音从未改。
灰白的天幕有流云飞逝,空寂如孤雀的斩仙台,立在血浪滚滚的灵湖中心,燕紫灵一袭黑袖灰袍,一动也不动,她睁大了双眼,只觉身上格外的热,心中特别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