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树环合的尽头倏然一动,竟从中走出一名白裙女子。

宁宁愕然愣住。

这个妹妹,她曾见过的。

皓齿蛾眉、娉婷秀雅,眼底一滴泪痣盈盈低垂,正是周家小姐周倚眉。

周倚眉哪曾想过会在这里撞见他们,被夜里的冷风一吹,不自觉掩唇轻咳几声。

三双视线在恍如停滞的空气里骤然相撞,虽无任何言语,却于无形之中滋生出暗潮汹涌。

宁宁实在想不通。

听说谢逾带领魔族攻破崇岭后,周家人除了她以外无一幸存,而周倚眉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处境却是生不如死、蒙受百般屈辱。

那男人怨恨她当年的背叛与绝情,不但将周倚眉安置在废弃别院居住,令其人人可欺,还将她的右手手骨折断,堪称身心并虐,连追妻火葬场都不用,把狗男人的骨灰扬掉也不足以弥补。

——如果按照古早虐文的狗血走向,周倚眉莫非还要真爱上谢逾不成?适合他的唯一结局,不应该是被做成人肉叉烧包喂狗么?

不对不对,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三更半夜的,周倚眉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竹林?

宁宁正兀自纳闷,身旁的裴寂神色淡淡开了口:“周小姐。”

周倚眉掩去眼底慌乱,向二人微微颔首:“裴公子、宁姑娘。”

以她的身份,谢逾不可能有耐心为之详细介绍修士里的每一位,她却在用餐时细细记住了两人的名字,修养可见一斑。

竹林中再无旁人,四野阒然之下,白裙女子稍作停顿,压低声音道:“还请二位对今夜之事保密……竹马见我此般处境,于心不忍送来伤药,如若被他知晓,恐怕又有无辜之人丧命。”

哦豁,出现了!总会在危难之际伸出援手,却只能得到一句“你是个好人”的痴情男二!

宁宁注意到,她连谢逾的名字都没提,用了一个“他”来代替。

“二位乃仙门弟子,定然怀存怜悯之心,还请怜恤我等——”

周倚眉话音未尽,便又皱了眉咳嗽起来,宁宁露出同情的神色顺势接话:“周小姐放心,我们定会保密。”

她这才抿唇一笑,面色苍白地致谢:“时候不早了,我得尽快回房歇息,二位也趁早归府吧。”

这位显然没有与他们继续攀谈的打算,正要转身离开,宁宁却挑眉唤了声:“周小姐。”

周倚眉神色淡淡地扭头看她。

在拂掠而过的竹树倒影下,那剑修小姑娘情真意切道:“我也曾被师尊伤过,懂得你如今的心情——当年赠予谢逾伤药与功法的人并非顾昭昭,是你对不对?”

她略微怔住,眼底显出哀切之色:“陈年旧事,再提又有何用?无论我如何辩解,他都不会相信。”

这便是承认了。

这盆狗血真是纯正入味,宁宁拼拼凑凑,根据看过的古早nuè_liàn话本子,很容易就能还原出当年的整个故事。

出身娇贵的大小姐与家中奴隶坠入爱河,由于家族管教甚严,哪怕寻得了伤药与饱腹食物,也只能托付身边的侍女带给他。

属于她的喜欢青涩又羞怯,好在少年与她情投意合。

后来便是二人约定出逃,却不成想遭侍女走漏风声,周倚眉被下令禁足,谢逾则在家丁的棍棒之下只剩下半条命。

他自以为受了背叛,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例如那位小姐曾多么小心翼翼地为他挑选药材,再红着脸交给侍女;例如她总会在擦肩而过之时偷偷瞧他,哪怕有时相距甚远,羞怯的目光也总会兜兜转转落在谢逾身上。

哪怕她从来都表现得矜持文雅,周倚眉心底的喜欢从不比他少。

想来打从最开始送药的时候,顾昭昭就冒领了所有功劳,如今的周倚眉哪怕想要解释,也全然找不出证据和理由。

真叫人搞不懂,一个魔君,一个妖族大小姐,生生用阿凡达的人设,活出了阿凡提的剧情。

这误会一层套着一层,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玩俄罗斯套娃,连宁宁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心累,何必呢。

“我与他注定无缘,如今命如浮萍,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周倚眉思忖片刻,缓声道:“以我如今的身子,大概活不了多久了。也不知在我殒命之后,能否引出他的半滴眼泪。”

“周小姐莫要伤心,此事说不定仍有转机。”

宁宁颇为感同身受地安慰,言罢忽然话锋一转:“我听闻周家乃世代传承的妖修望族,谢逾功法皆是由此而来——想必周小姐的修为,应该也不低吧?”

满月的莹辉自云层透射而出,女人眼中的凄怆与悲恸瞬间顿住。

而宁宁仍在面色不改继续问:“不知小姐修于何道?符修、法修、亦或是……剑修?”

周倚眉站在竹林的阴影里,双目之间阴翳层叠,一言不发地与她对视。

良久,女人自唇角露出自嘲的浅笑,扬起被折断的右手:“我已是一介废人了,宁姑娘。”

这个话题让气氛降低至冰点,他们之间的对话到此戛然而止,周倚眉神色哀哀地与两人道了别。

眼见她的背影渐渐远浑然消散,涌上些许玩味笑意:“你察觉到了吧?”

裴寂应得很快:“嗯。”

他们两人都是剑修,对于剑气格外敏感。因而当周倚眉最初现身之时,宁宁立马就捕捉到了她身侧即将消逝的一缕剑意。

冷冽清绝,幽邃无形。

周倚眉夜半出现在竹林里的原因,恐怕绝非“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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