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荒凉的大地上,一处废弃的村庄外,枯死的树再无一丝叶片。
在那些如爪子般伸向四面八方的枯枝上,悬挂着麻绳挂起的尸体,就像是农家晾晒的腊肉般,在风中摇摆着。
那些尸体已有风干之兆,显然是悬挂了很久。
一群乌鸦嘎嘎叫着,停在尸体之上,这些黑色的鸟,都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有的个头大些,甚至在躯体上长出恶心的肉瘤。
不似活物,倒像妖魔。
“砰”
一只染血的佛杖拄在树下地面,还有染血的破旧僧鞋,斗笠遮掩住视线的一部分,但依稀可见,眼前这吊死鬼树下,横七竖八的,堆放着遍地尸骸。
有的已经化作白骨,有的还流淌着鲜血。
那尸体面黄肌瘦,头发散乱,死状凄惨,睁大的眼睛看着天空,倒映出一片灰蒙蒙的天际,根本看不到一丝阳光。
视线摇晃着,似是受了伤,很痛苦。
视线的主人,坐在树下一块染血大石上,回头看去,在不远处,遍布着骸骨的荒野上,正有残暴的妖鬼被佛法斩成两段。
那妖物头生双角,如牛魔一般,血红色的灯笼眼被佛门神通刺穿,趴在那里,如一团黑色肉山。
身穿人皮制作的大氅,手中临死时,还抓着断裂的尖锥重锤。
“@!@¥!@!”
有花青听不懂的声音,被诵念起来,听起来很有节奏,考虑到这段记忆的主人身份,这应是一段东瀛文念出的佛经。
那边风物与中原迥异,里斩妖除魔,叫使妖魔成佛而去。
这段记忆,来自真济老僧在奈良城外的游历?他拼死斩杀了偷袭的妖物?但却救不下该救之人。
在那死去的妖鬼身后,两三个孩童仰面趴在地上?已无了生息?那是妖鬼寻得的“晚餐”。
老僧休息几息,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向那三个孩童,跪于地面?颤抖着手?将三个小小的身体抱起。
老僧心中绝望,这记忆最深刻中,还有隐隐哭声。
他救不了这些孩子,口念佛法?斩灭妖物?却无力救人。
记忆的画面转变几丝,有熊熊火焰,自那吊死人树下升腾,将那些死无葬身之地的无辜者的尸骸。
连同这早已枯死的树,还有那些被吊在树枝上的尸体一起焚烧。
火焰熊熊?照亮了傍晚夜色。在火光之前,老僧盘坐在那里?一遍一遍的诵念着往生经。
千里无人烟的白骨荒野上,只有那一团火焰在烧?它烧的明亮,但其光芒最多照出十丈?再就无力驱散更远的夜色。
在乌鸦啼鸣声中?夜色里传来桀桀笑声?是此地的火光,吸引了更多的妖邪之物。
这片荒野,是一处妖王领土,不许活人出入,而这样的小妖国,在东瀛大地上遍地都是。
人之生存,已被挤压到边缘之地,天下间只有几座雄城能庇护众生,整个国度剩下的生灵,大都活在那里。
能保护他们的,也不是厚重的城墙,更不是悍勇的武士,或者软弱残酷的大名,而是城中的蓬莱御所。
那传说生活在御天阁中的仙人,和他们的狗腿子们,那是新传说中的高天原,早已代替了天照的神话。
他们护着一座座城市,运转着城中阵法,不断的抽出灵气,建设下一座座人间灵域,但却并不禁止生灵离开。
自称仙道仁善,去留随意。
但如今天下已诸是这般鬼蜮,普通人离了城,又能在何处安息?
“唉”
老僧叹了口气,用已弯曲的佛杖撑起身体,最后往火光前祭拜一分,然后踉跄着离开此处。
他要走了,哪怕经还没念完,若还留下,只能做妖鬼腹中之食。
黑暗的夜里,老僧行走于这白骨荒野之上,夜色遮不住他的眼睛,但目光所及,却寻不得方向,更看不得希望。
他能看到周围那荒芜龟裂的大地,这片大地和大地上的人,都已经死了,但谁又能想到,仅仅是十年之前,这处荒野,还是国土之上有名的良田沃土。
妖魔于灵气中复苏,驱赶着农夫逃离家乡,那些走不了的,逃得慢的,都已化作这荒野之上一颗颗吊死鬼树的装饰。
象征着此地妖王的“威严”。
行走千里,尽是乱坟。
“这个国家啊,已没有光了...”
老僧心中悲绝,但又能如何?人有千般算计,天只一算!
心既有杀贼之念,身却无回天之力,也不知这具老骨头,行遍天下后,又要埋骨何方?
下一瞬。
在那黑夜散尽时,这段记忆散去,又有记忆在花青眼前展开。
他没打算夺舍这老僧,自然没办法去查看老僧所有的记忆,只能选择老僧最深刻的几段记忆看看。
再入眼处,是一座繁华的大城,街道上披红挂彩,夜色下也有灯笼照明,有舞女慵懒的歌声,从熙熙攘攘的街道两侧传出。
街道上有些醉鬼闹事,人来人往,就好似从之前的鬼蜮,回返到人间。
低沉悠长的鼓声传来,繁华的街道立刻一变,人人退向两侧。
在地面的震动声中,被百人护持,白色异兽牵引的华贵车驾,在玉音响动中,如移动的山,带着某种被赋予的威严,缓缓走过街道。
身穿黑色羽织阵甲的武士们,配着长刀,在前后护卫,那车驾四周挂着白色轻纱,依稀能见一位穿着华服,带着高冠,黑发披肩,手握纸扇的年轻人。
那是大阪有名的阴阳师。
土御门孝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