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语调苍凉:“既如此,从今天起,我康时霖辞去绘画大赛评判者一职。为让我徒弟赵知微不受人非议,她亦退出此次比赛。”
他转过头来,朝人群里扫视了一圈,没看到赵如熙几人。
正皱眉间,就听赵如熙的声音从另一方向传来:“师父,您说的对。这次比赛我退出。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参加任何绘画比赛。”
这就是师徒几人商量出来的应对办法。
康时霖平时精神还好,但终是年纪大了。这比赛场地嘈杂又拥挤,康家人不放心他来做评判员,他自己也不乐意做。
有些人为了让自己徒弟或孩子在绘画比赛中得个好名次,不说好好督促孩子学画,而是领着孩子到康时霖和其他几个评判员那里去拜访,美其名曰让前辈给指点指点,实则阿谀奉承。
一般人来求见,康时霖自是不见的。但有些世家凭着老交情,打着探望他老人家的名义来的,让人防不胜防。
康时霖最不耐烦应付这些。
他本就不愿意做评判员。只是他是大晋最有名的画家,朝廷举办绘画大赛,他这个活招牌不出来做评判,这个比赛就没有什么威信力。
因为是国子监承办,当时彭国安求了皇上,皇上又在康时霖面前说尽好话,许了好处,康时霖才答应下来。
这会儿正好借这个机会辞了这差事。
另外,如果赵如熙一点名气都没有,那来参加这个比赛自然没什么。可她的画在拍卖会上都卖出了跟康时霖比肩的高价,甚至比前朝的左丘生的画价还高。来参加比赛,不亚于一个彪形大汉跟小孩子比力气,胜之不武,在大家看来就有些不厚道了。
康时霖身为她的师父,明知道自己的徒弟有这样的水平,却还让她来比赛,大家议论起来自然没好话,觉得这师徒二人过于贪心。
因此赵如熙在决定参加比赛时,就打定主意只参加,不拿名次。她只想借此机会把她是拍卖会那幅画的画作者的身份当众表露出来,以获得跟她的画相应的名声。
所以师徒俩这是设了个大坑,等着梅中君往里跳呢。
梅中君要是没害人之心倒也罢了。只要他有害人之心,那就得背上逼康时霖师徒退出比赛的骂名,非当个历史的罪人不可。
现在梅中君果然蹦跶得欢,康时霖和赵如熙自然将计就计,宣布退出比赛。
两人是真心退出比赛,不是以退为进。因此赵如熙话落,大家还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康安就在康时霖的示意下上前把赵如熙的画卷了起来带走,康时霖自己则快步朝西边的豁口走去,十分干脆利索,不带半点犹豫。
赵如熙三人也赶紧转过去跟他汇合。
“哎,枯木先生。”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彭国安倒先急了,冲着康时霖的背影大喊一声,朝他追了过去。
其他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有不知所措的,也有出言劝阻的,场面一下子闹哄哄起来。
梅中君被康时霖这一出搞得有些懵圈,也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按康时霖的脾气,不应该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以霸道的强势把他压制下去吗?为什么忽然退让,让他一拳打了个空?
人们都是同情弱者的。康时霖跟他争吵,最后获胜,不管理由如何,大家都会觉得他以强权压人。而他梅中君,不管以前的名声如何不好,这一刻都会有人替他找借口,说都是康时霖强逼抹黑的缘故。
现在康时霖这么一退让,大家都开始替康时霖受委屈,而唾骂他梅中君了。
要不是他的质疑太侮辱人,枯木先生何以至此?老人家这是受了天大委屈啊。
再者,赵知微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小小年纪,绘画水平都能与枯木先生比肩。却因为他梅中君的污蔑就再也不参加比赛,没准还会影响她对画画的喜爱与热情。那大晋就失去了一个可能站在巅峰的绘画国手。
这是多大的损失啊!
而他梅中君,就成了历史罪人。
梅中君是彻彻底底慌了。
他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康时霖健步如飞,彭国安追了几步,他就已走到豁口处了。
眼见得彭国安追上,想伸手来拉他,前方也有几个官员来阻拦他。
康时霖停住脚步,对彭国安摆手道:“彭大人,你不必劝。我年纪大了,想过几年清闲日子,这个评判者的位置你就让我辞了吧。”
吴宗等人这时候也挤过来了。
吴宗出言道:“彭大人,难道您就忍心看到我师父和师妹遭人非议?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师父和师妹都退赛。”
吴宗这么一说,彭国安就犹豫了。
要不是这绘画大赛是国子监承办,而他是国子监祭酒,他也有跟枯木先生一样拂袖而去的冲动。
枯木先生一身傲骨,难道为了国子监承办的比赛,就让他老人家忍气吞气、让人质疑他的人品吗?
阻拦康时霖的官员也犹豫了。
他们这一犹豫,康时霖已走出豁口,被徒弟们簇拥着往外走了。
“师父,怎、怎么办?”本来就紧张的张修言,此时浑身颤栗,他顾不得师父最不喜人触碰的习惯,抓住梅中君的胳膊用力摇晃。
如果说康时霖代表了大晋最高的绘画水平,那么赵如熙就是历届参赛者中水平最高者。
他们师徒的质疑逼得康时霖和赵如熙退赛,这个比赛的名声就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