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最有价值的栖霞城深入郑国太远,我们也没有办法守住这里,好在这段时间已经配了大量奴隶,抓紧时间开采铜矿,所获不菲。其实已经不亏。”
此人只说收获,并不直接说出他的建议,但话里话外意思都是见好就收!
“不亏?怎么不亏?知道栖霞山的铜矿储量有多大吗?这段日子开采到的这些,不过九牛一毛!花了这么大力气,好不容易占下这里,你却跟我说不亏?!愚蠢!实在愚不可及!”
金王若能懂得何为见好就收,那他就不是金王了。
若还需要去抢,他可能还会犹豫,已经抢到手的,只需要想办法护住,又有什么好难的呢?
这世间最难的永远都不是动嘴皮子,而是行动!
这些臣子却成天只知道动嘴皮子,个个都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臣子们显然知道他的缺点。
可惜他们都想帮助大王改掉这个缺点,大王却不领情,一直很固执。
大王显然想要护住这16座城,尤其是产铜的栖霞城。
原以为有赵国相帮,这次继续攻打郑国必定势如破竹,跟到前线来的这些臣子,大多是想来混资历的是世家子,见势不妙,他们第二天就以各种理由返回王都去了,只留金王独自在前线督战。
气得金王摔了一整天的杯盘碗盏,可惜没有人理他,只有那些伺候他的奴隶一直都在。
等他发火发够了,默默将东西捡起来,送去匠人那里敲敲打打一番,又当做新的继续用。
金王贪婪的同时又很抠门,这些贴身伺候他几十年的奴仆最了解这一点了。
栖霞城距离齐水城并不近。
共叔鱼带着军队前去支援郑国去了,白景源身边就只剩下刚跟他闹了不愉快的任沂。
任沂平日里不苟言笑,事实上,私下里在亲近的人面前,她偶尔也会说说笑话,或是露出极大反差的呆萌一面。
以前某些时候,白景源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但显然,最近他并不是。
很明显的就是任沂不再来他这里蹭饭,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也不会过来跟他讲了。
她每天总是很忙,忙着练兵,忙着解决各种乱七八糟的追求者,还要忙着处理政事。
她不在抽出时间来陪他玩,或者陪他聊天,以及教他一些知识。
好在这里是齐水城,有齐水张的热情招待,白景源并不会感到寂寞。
张元还是喜欢吃烤豆子,哪怕他现在早就没有几颗牙齿了。
“待到冬日里雪下下来,那几树寒梅开了花,景色才叫美!”
张元坐在轮椅上,熟练的往他面前的小泥炉沿儿上放黄豆。
黄豆太圆,泥炉沿儿太窄,老人太老。
所以他总是手抖,黄豆总是滚到地上。
豆子落到地板上,滴溜溜的滚远。
香莲儿依然那般龟毛,见不得丁点杂乱,每当豆子滚下去,他就会撅着屁股追上去捡。
每当如此,张元就会露出光溜溜的牙龈哈哈大笑,直到笑得不断咳嗽,香莲儿再紧紧攥着手里的豆,弯着腰跑回来给他顺气。
白景源就坐在他们的对面,眼睁睁的看着香莲儿的眼泪一颗颗滚到地板上,“啪嗒啪嗒”的摔成一朵朵花,再沉默着,将泥炉上烤焦的黄豆拿下来。
黄豆刚拿起来有点烫,吃着有点软,在边上的小碟子里放一会儿,就会变得焦香酥脆。
白景源从不介意一个食材到底是贵人吃的还是奴隶吃的,他和张元第一次见面,就曾讨论过烤豆的问题,那时候他就夸张元很有生活意趣,很会吃,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到张元记忆中最美味的豆子。
可惜张元却不能再跟他一起吃了。
时光改变了很多事,也让一些习惯变得根深蒂固,成为留下来那些人脑海中除不去的疤痕,每每触碰,哪怕伤口已经好了,依然习惯性的酸疼难忍,忍不住就会落泪。
白景源对这一年的秋天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香莲儿强忍悲痛,像小时候那样,一边数落“阿翁就爱吃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吃完噗噗噗的放屁,害我在别家奴仆面前丢脸”,一边流着眼泪撅着屁股满地捡豆子。
张元去世那天,齐水降温很厉害,让人一下就感觉到了寒冬的到来。
白景源那一天晚上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突然有人来拍门,拍得院门嘭嘭响。
虽然借住在齐水张家,白景源的院子却是一直都有人守着的。
这人能过来拍门,说明是认识的人,还是急事。
白景源让鹿儿过去开的门。
门一开,香莲儿就哭着扑进院门,冲着正房跪倒哭求:“大王!阿翁快要撑不住了!阿翁临死想见大王!求大王!求大王!”
这孩子一边哭求,一边“砰砰砰”的磕头,没多会儿,就满脸鲜血。
白景源裹着被子跑出来,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他如此,顾不上呵斥,就往张元那里跑。
两辈子,他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
好在这一次他赶上了。
裹在身上的被子早就不知落到了哪里,白景源进门的时候碰到了门槛,踉跄地扶着柱子站稳的时候,就见昏昏的油灯照耀下,张元浑浊的老眼死死的盯着门口。
见他裹着寒风进门,身上单薄的白绫睡衣被风吹得鼓起,脸和脚都冻得发青,张元嘴角哆嗦,眼眸含泪,想要哭,却哭不出来。
白景源见他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