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世间还有事情,是他舍了面皮也求不来的。
这种感觉,让他分外难堪。
楚王话说得很好听,说什么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是楚国的贵客,决不能拿这种粗鄙之事来损了殿下清名。
呵,连拒绝都拒绝得清新脱俗。
太子蹇又羞又恼,涨红了脸匆匆告辞,好悬没以袖掩面。
“小孩子就是面皮薄。”
白景源低声叹息。
作为一个诸侯国继承人,脸皮薄,比愚蠢还可怕。
记得以前他们白氏集团与一个家族企业有合作,结果当家人意外去世,就剩下个还在上学的独女支撑家业,集团评估后认为继续合作风险太大,决定终止双方合作,结果那女人趁他在外住酒店的时候,tuō_guāng了钻进他房间,哪怕他恼火的将她就那么扔了出去,引得走廊里不少人围观,她也不曾像太子蹇这样落荒而逃,反而抓住机会侃侃而谈,说自家企业的优势,以及双方合作多年的情义。
那才是真正的狠人啊!
事后父兄得知此事,不仅没有因此针对她,反而重启双方合作,并在一定程度上优待许多,以帮她度过刚接手企业的艰难阶段。
可惜这个小太子,对现实认识得还不够清楚,决心也不够大。
他明白鲁人寻求改变的心,也体谅他作为鲁国继承人的努力,但政治不会,也不该有怜悯。
有很多事,都是楚人一点点摸索出来的,鲁人却想拿来就用,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绝对不会把太子蹇带在身边,事无巨细的传授,至于他能从那些普通农夫身上学到什么,就是他的本事了。
反正他在凤凰台,并没有想象中自由。
白景源心肠好,但关键时刻很拎得清,他还想在这里寿终正寝,自是要尽全力保证楚国的利益。
鲁国如今认楚国当“大哥”,不过是因为自己弱小,想要以此自保,若有朝一日鲁国兴盛起来,又会怎么看待这做小伏低的阶段呢?
怕是抓住机会就要想法子把楚国灭了吧?
他这话也忒老成了些,鹿儿站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捂嘴笑:“大王这话可真是……”
太子蹇还未走远,白景源不是那般不谨慎的人,立刻转了话题:“这几日春光渐浓,去寻太史问问,看哪天天气好,收拾一番,去灵川边踏青吧!”
春衫上身,感觉浑身都轻了好几斤,正是心情飞扬的时候,去春游,顺便吃一顿野餐,最是合适了。
“喏!”
察觉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鲁质子的轻蔑已经惹了大王不快,鹿儿忙不迭的寻太史去了。
楚国太史除了记录国内外大事,还负责天文历法,这一任太史看天气很有一手,想要出去痛痛快快的玩一天,自是先问问天气最稳妥。
鹿儿出去了,白景源这才传了庖彘过来,开始交代春游野餐要准备的吃食。
这里的人在玩乐方面还是稍微缺乏了那么一点想象力,有他这个花样多多的选手领头,每次都会聚起一堆跟风狗,据以往经验来看,多准备一些吃喝,是很有必要的事。
“点心尽量多些花样,不用管饱,好看就行,再带一些适合凉拌的酱,到时候采了野菜立刻就能拌着吃,还有,做一些方便冷食的菜肴……”
案上摊着张大白纸,白景源一边安排一边记录。
“烤肉的架子也多带几个吧!”
想起去年冬天,在山林里烤肉的痛快,白景源又加了一条。
庖彘一一点头,说他已经记下了。
如今他管着大王名下所有的庖厨,并不需要事事躬亲,除了大王的饮食,招待其他贵族,或者分给平民的小点心,都可以让手下的庖厨来做,他只需要统筹就可以了,自是应得很有底气。
安排完饮食,他又叫来负责安保的红,提前让她带人去把附近的大型野兽清理干净。
等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他才让人拿来精美的纸笺,开始写请柬。
其他人他只需露个口风出去,自然就会跟着来,太子蹇这个他国质子,却是要专门下帖子请的。
为长久计,刚扫了他的脸面,自是要想法子弥补一番,所以白景源特意安排了这场春游。
不能带着他搞事业,那就带着他一起玩吧!
至于会不会把他给玩儿废了,这就不是他这个楚王该操心的事了。
玩物丧志,也得看人不是?牛逼的人不管怎么玩儿,照样牛逼。
这一想法不好说出来,所以他说春光正好想出去玩,顺便邀请太子蹇,旁人也没多问,至于是否有所猜测,又得另说。
太子蹇回到驿馆,自觉丢了颜面,连着两三天都没有出门,跟他来到楚国的家臣愤愤不平,觉得自家殿下已经如此屈尊降贵,打算帮着楚王给楚人办事,结果楚王还不乐意,真是不识好人心!
“这心胸也忒小了些!”
在楚人的地盘上,家臣不敢说得太直白,可所有人都能听出来他在说谁。
“我们殿下聪颖好学,又谦逊可亲,是诸国出了名的,他有所忌讳,也是正常。”
寻常人家有百十个铁币,都要藏着掖着,生怕旁人知道了呢!何况还是治国经验?又不是亲爹,谁会教一个外人呢?
家臣们心中都明白这个道理,表面上还是同仇敌忾,因为这样,才会让殿下感觉好受一点。
这就和表白失败的人总喜欢踩对方一脚,说对方眼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