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川日夜不息由东入海,白景源坐在河边厚厚的草垫上,杵着下巴看原野里劳作的人。
天还没有彻底暖和,今天是阴天,幸好没什么风,不然他怕是也在这里坐不住。
在他手里,是长长的竹竿做的鱼竿,在他身边,是瞪大眼睛跪坐的孩童——这些出身并不高贵的孩子,并不习惯,也并不喜欢贵人们的礼仪,可为了讨长辈欢心,他们还是努力跪坐着,哪怕腿麻了,也没谁敢哭闹。
白景源并不喜欢这些,可比起他的喜好,显然他们更害怕长辈责罚,也更在乎家族颜面,他也不好干涉太多。
说起来他会长时间待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前两日有孩童掉进河里,要不是恰好遇到他带着人去城外巡视回来,怕是要淹死。
从那之后,白景源就特意派了人替那些因为农忙无暇看顾孩子,家又离河很近的家庭看孩子。
孩子们天真可爱,大多纯真质朴,对他这个大王十分敬爱,白景源很喜欢那种单纯被人喜欢的感觉,有时间也会过来陪他们玩耍。
想到日后,他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些孩子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种感觉就好棒!
不过今天心情不太好,他不太想说话。
“大王,你在烦恼什么呀?”
有还未总角的小童儿调皮的伸着脖子看他,见他看了过来,立刻紧张得想啃手指头。
“哦?你为何这么说?”
“大王,你的鱼又跑了!”
那童儿家有擅长钓鱼的阿翁,平日里时常坐在阿翁怀里,陪他钓鱼,见那鱼线上拴着的鸡毛浮沉,就知道怎么回事。
白景源提起钓竿,见上面挂的鱼饵果真没了,便将鱼钩甩到岸上,自有庖脍等着,一把将它抓到手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捏好新的鱼饵,撒手让他继续甩竿。
“大王定是知道鱼儿腹中空空,特来喂它们哩!”
有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儿信誓旦旦的挺着小肚皮,好像这就是真理。
白景源忍不住乐,便故意用苦恼的语气道:“大王我啊,的确很发愁!”
“那你在愁什么呀?”
果然,单纯的孩子们好奇心是很重的,饵刚抛出来,他们立刻咬钩!
孩子们一直乖乖待在边上看他钓鱼,早就看得烦了,又怕回家挨揍,不敢偷溜,听到大王起了话头,哪能不激动?
有孩子只知道傻乎乎的问,有机灵鬼却懂得反问他了:“大王可是在烦恼晚饭吃什么呀?”
有人说了一,就会有人说二,听了那话,立马有人不乐意了:“大王有世上最好的庖厨,怎么可能烦恼这个?定是在烦恼明天穿哪件衣裳!”
这话照例有人不认同:“我娘说我们楚国的丝绸是最好的,大王又怎么需要烦恼这种事情?大王肯定是有功课没有做完哩!每次先生布置功课,我做不出来就会这样,做什么都没心思哩!”
这个孩子大一些,也更有心眼儿,故意这么说,还故意扯扯身上簇新的细麻裋褐,就是为了证明,他是个进了学的“文化人”。
白景源心中烦恼又散了许多,却故意露出忧国忧民的神色,蹙着眉看向远方:
“大王我最最最愁的啊!就是怎么让所有人都吃饱!若天下无饥饿之人,该多好啊!”
他突然就想听听这群孩子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孩子们大多三五岁,最大的一个也不过七岁,又能有多么独到的见解呢?
正这么想,就听一小萝莉舔着嘴抢答:“我知道我知道!如果家里人少了,就可以吃饱饱了!去岁我家阿翁去世了,阿娘说,阿翁的饭省下来,我就可以吃饱了!”
这样的答案有点邪教的感觉,白景源忙摇头反驳:“人少了,种地的人也会少了啊!种地的人少了,粮食也会变少,所以还是会挨饿!人多力量大,人越多,种地的人越多,才会有更多粮食!”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们解释人口与产粮的关系,反正不能让孩子们觉得,人越少,越能吃饱就行。
若有那钻了牛角尖、总是吃不饱的半大少年把这话听进去了,说不定就要起了弄死家里人的心,这时代这种事不可不防。
作为大王,他的弘扬真善美啊!
反正楚国地广人稀,远远达不到人口爆炸的效果,鼓励生育才是政治正确,他这么说也没错。
“大王大王!是不是地里多种点粮食就可以?”
白景源欣慰点头,看来除了憨憨,也还是有机灵鬼的嘛~
结果那孩子立刻兴奋拍手:“难怪阿爹总说,要是能抓个奴隶回来就好了!有了奴隶,就可以去很远的地方开垦新的土地了!有了更多的土,我们就可以天天吃饱了!”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平民做梦就是想当上奴隶主,哪怕只有一个奴隶也好?
白景源忙制止这个小小年纪就壮实得跟个小牛犊一样的家伙:“阿飞!若是有条活路,谁会乐意成为奴隶呢?你这种思想要不得。奴隶可不是那么容易抓的!”
哪知阿飞立刻梗着脖子拍着胸,大声发誓:“等我长大了,要给大王当将军!等打了胜仗,就可以带回来很多奴隶了!外国的奴隶就不用担心他们不乐意了!”
白景源满头黑线,心道,我特么只要不死,你这种家伙就不可能放出去!
还将军?你特么赶紧给我洗洗睡!
问出一堆清奇的答案,白景源十分无语,当下就不想再聊下去了,又见其他孩子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