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楚之凌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这次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别了别身子,继续老僧坐定地翻看手上的书。
页片在手中流泻,一室清浅的翻书声,窸窸窣窣的,轻而淡。
楚之凌微愣,随即又浅笑道:“我瞧着这玩意挺好看,很配夫人。”
他绕到辛越身后,执起玉簪,她长长的发,丝一般柔滑地穿梭在楚之凌的指尖,他将玉簪别入她半绾的青丝间,又来到她身前,挑起她小巧的下巴。辛越乌黑如缎的头发间簪上那朵半放的玉兰花,本来略显苍白的小脸沁着玉簪的光,显得十分地冰清玉洁,秀色妍丽。
楚之凌由衷地笑了笑:“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甚美。”
辛越秀气的眉毛皱了皱,下巴轻移,逃开他手的掌控,她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不轻不重地放到桌子上,继续看着手上的书。
楚之凌眼神沉了沉,却仍是保持着微微的笑:“别看了,伤眼。”他抽出了辛越手中的书本。
“你有完没完啊?”辛越望着他,清眸倦眼中透出淡淡的疏离与不耐烦。
窗旁边的瓷瓶里盛放着一株粉色的海棠,颜色如玉并蒂半放,风吹过来,轻轻地摇晃着,空气中泛起冷冷的香,仿若数九寒天中的清浅绽开的梅香,让人不自觉感到幽冷。
“我没有叫人去追查夏川伊织的下落了,也不会派人杀他。”
他顿了顿,接着道:“听说他还没死。”
辛越轻轻地“嗯”了一声,低头不再作答。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动他。”
辛越垂着眸,望着低低的桌脚,不曾抬头。
“我跟你道歉,别再怄我气了,好吗?”
辛越抬了抬眸子,望了他一眼,仍是不作声。
见她这样,他有些无奈地问道:“你还要我怎么样?”他的声音十分温柔,“你说。”
辛越淡淡的倦倦的,动了动唇:“没什么好说。”
“所以你是非要把孩子打掉吗?”楚之凌皱起了眉。
辛越摇了摇头:“刚刚是想要把孩子弄掉,可是现在,我狠不下心了。”
她的孩子,会是一个暖暖的,可爱的小生命,像奈奈那样,有生机有活力,会缠着她讲故事,会任由她戳着水泡,也可能会要她缝着衣裳,在天气好的时候,拉着她出去玩,在她不开心的时候,用小小的软软的手,碰着她的脸颊。
那个不小心流掉的孩子带给了她无限的遗憾,她曾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怀有非常大的期望,她像任何一个母亲一样,满足地喜悦着,期待孩子能平安地来到这个世上,健康快乐地长大。
她好想有一个血脉相系的亲人,即使以后会见不到,但是只要想到他在这个世上,她就会感觉到非常的温暖。
楚之凌听着她的话,抑郁一扫而空,他手伸过她纤瘦的身子,将她揽入怀中,发现她并没有拒绝,他笑着,但神色间仍有几分小心翼翼与不确定:“夫人是要把孩子生下来,对吗?”
辛越也不推开他,淡淡地道:“对,生下来。”
“嗯,那我们今年就待在日本吧,不上船了,船颠簸着,对孩子不好。”
辛越“嗯”了一声,就任由他抱着,也不乱动。窗旁的香炉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风大了一些,女孩子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在室内:“离他出生,还有九个月。”
本来兴致极好的楚之凌听到这句话目光倏忽冷了下来,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说这句话的用意,低头问道:“生下他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辛越退开了他的怀抱,微微仰头倦倦地道:“到时候再说吧。”
楚之凌眉梢微眯:“到时候你又要准备逃走了吗?”
辛越拨了拨几缕垂下来的头发,声线疲倦:“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你很爱我,也对我很好,孩子算是最后的礼物,希望你以后能善待他。”
楚之凌感觉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生疼得厉害。他声音有丝哑:“既然知道我爱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辛越忽然有一大堆话想说,想说你的爱太过厚重,我承担不起,想说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永远都无法沟通,想说我想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想看看更多的风景,想说我已经忍受不了我对别人好时,你说的那些怀疑的伤人的话,想说你的爱太过自私与狭隘,逼得我如身处牢笼喘不过气来,想说你从来都不够理解我和尊重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你以为爱一个人就是哄着宠着占据着,你不曾问我的过去,也很少将自己的过往告诉我,而我也是如此,我们之间亲密相对,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你不曾真正了解我,我也不曾真正了解你,哪怕我们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
我们之间,经得起生死的考验,在生死关头,都会事先考虑到对方,都可以为对方去死,我们也经得起平淡生活的打磨,我给你做饭,你会很开心,一连好几十天都是神采奕奕,你也会变着法子逗我开心,你幽默风趣,会讲有趣的故事,你甚至还想跟人学刺绣,给孩子做衣服。
我们能禁受很多,却偏偏禁受不了外来的入侵。你强迫着我只接受你一人,我心里必须满满的全是你,你不容许我对别人好,你试图霸占我的所有感官,毁灭一切或许会威胁你的对象,尽管那对于我而言意味非凡。
我不想永远都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我曾经跟你交涉过,在那天晚上,我妥协了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