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块墓碑吗?”李延庆站在一块低矮的石碑前,看了眼碑上模糊的字迹,望向身边的方志和。
方志和带着两个乌衣卫立在一旁,靠过来答道:“是的,属下有郎君赏赐的望远镜,在百多丈外都看得很真切,那蕊儿今日微亮就出了城,坐马车直奔这块墓碑,这墓碑周边的杂草都是刚被铲去不久的,痕迹都还是新的。”
李延庆闻言再看向墓碑,周边的土地有明显被翻过的痕迹。
方志和又补充道:“其实那蕊儿还在坟前放了不少吃食,只不过她一走就被附近的乞丐拿走了。”
“嗯,我知道了。”在确认这就是蕊儿今早拜过的墓碑后,李延庆蹲下身,看向了墓碑上的字迹。
“汉故大理寺丞秦永字曼叔...乾佑三年十二月甲午朔。”李延庆低声念了出来:“大理寺丞是从八品的本官官阶,看样子这秦永正是蕊儿的父亲,死于乾佑三年。”
“中间的字迹有明显的割痕,大部分碑文模糊不清,应该是出于人为。”李延庆抚了抚石碑,视觉和触觉上的感受都告诉李延庆,这块墓碑曾被锐器刮过。
李延庆站起身,心中分析:“这仅存的首尾两行字透露的信息并不多,仅有人名、职位和死亡时间,那么中间这模糊的几行字很有可能是秦蕊自己有意损毁的。
恐怕这块墓碑上的碑文记载了不少秦家的往事,秦蕊不愿意被他人知晓,所以才会加以破坏,看痕迹已不算新,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分析完秦蕊损毁墓碑的动机后,李延庆将注意力放到了墓碑记载的时间上:“乾佑三年十二月甲午朔,正是四年前的今,所以秦蕊才会来替父亲扫墓。”
“等等,乾佑三年,不正是...”李延庆算了算时间,发现这秦永死亡的年份,正好是大哥参加的宴席上,某位客人声称见到秦蕊的那一年。
“也就是,那位客人在秦家见到了秦蕊之后,她的父亲秦永正好就在那一年死了。”
“而且,乾佑三年正好是后汉朝的最后一年,郭威在那年的十一月起兵造反,第二年的正月初一正式登基,建立周朝,改用广顺年号。”
“那么,郭威在十一月造反,攻进开封时,又是哪一?”李延庆皱眉想了想,在心中给出了答案:“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十一月的乙酉日?那正好也是后汉隐帝被杀的时间。”
“那乙酉又是哪一呢?”
此时记年份和日期都采用六十甲子制,六十为一个轮回,要计算确切的日期很是不便。
不过从墓碑上李延庆可以得知,十二月初一为甲午,因为日期后带影朔”,以此来表示每月的第一。
从甲午往回倒推九位,便是乙酉,所以郭威攻入开封的时间,是乾佑三年的十一月二十二日。
“所以,秦蕊的父亲秦永,是在郭威攻入开封城后的第九死去的。”李延庆在心中推算出了答案。
“不过这个日子,就有点意思了,当年郭威带兵入城之后,因为国库空虚,没钱打赏士兵,只能纵容麾下士兵抢掠开封三,以此来补偿士兵们,这秦永的死,是否与这次抢掠有关系呢?”
李延庆在心中想着:“当时郭威手下应该有十余万军队,十万人抢劫仅有三十来万人口的开封,肯定是狼多肉少,据当时有不少高官都遭了殃,甚至都有宰相乃至节度使级别的官员被乱兵们杀死.......”
“起来,我目前住的李府,在当时应该是滑州节度使白再筠的府邸。”李延庆思绪被勾动,回想起了往事:
“父亲曾经提起过,当时乱兵冲入了白再筠的府中,白再筠仗着节度使的身份以及府上的百余名护卫,想要将乱兵拒之门外,可没两下就死在了乱刀之下,尸首被乱兵们踏成烂泥,妻儿家都被乱兵们掠走.......”
当时李重进正好就在这群乱兵之中,他虽然还持有理智,却也不敢阻拦疯狂的乱兵们,只能看着他们为所欲为。
“乱兵之下,即使是白再筠这样的节度使,也难以保全家啊。”
想到此,李延庆不由心生感慨:“在乱世之中,任何人都是刍狗,包括皇帝,当时汉隐帝不也是死于乱军之中吗.......”
收起发散的思绪,李延庆继续分析:“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秦永这位从八品的官肯定无法幸免于难,很可能是被乱兵们砍伤,几日后死于伤病;也有可能是家财妻女被掠夺一空后,愤懑而死;又或许两者皆有可能......”
“至于秦蕊,应该就是在那时被乱兵们掠走,然后被卖到妓院,如此就能解释,为何秦蕊会在广顺元年时沦为妓女。”
李延庆将逻辑梳理了一遍,得出了自认为可靠的答案。
这遭遇,确实有些太惨了,李延庆不由地有些同情秦蕊。
不过李延庆也清楚,乱世之中的普通人大多如此,只能任由时代的洪流无情吞噬。
李延庆闭上眼替死去的秦永默哀了半分钟,睁开眼,眼中利芒闪过:但是我决不能任由自己的命运随波逐流!
“我们走。”李延庆转过身,面沉如水,朝着坟地的南边走去。
入城之后,李延庆打马,径直去往城东北的国子监,今日有考试,是他在国子监的第一场考试,他身为律学馆的学录,不能缺席。
李延庆推开学斋的木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名正坐在木案后的严肃老者,国子监祭酒尹拙。
“既然到了就赶快进来,别的学斋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