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探视时间,住院部就变得特别安静,陆婉儿早早睡下了,沈娆确定她睡沉之后,也合了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娆忽然感觉身上很重,像是被什么压住一样,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做梦,不怎么愿意醒,但渐渐地,呼吸都越来越困难了,沈娆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上方,陆婉儿光着脚趴在折叠床边,黑暗中一双眸子亮得出奇。

沈娆低下头,瞄到她叠在自己胸口的手腕,反应过来刚才的重压是从何而来。

“怎么了?”

声音有些哑,沈娆清了清嗓子。

她揉了揉眼睛,支起身子与她平视。

“他们……要去hk。”

陆婉儿没头没脑地吐出这么一句,然后抿住了发干的唇。

但沈娆立刻就从混沌的意识中醒过了神,“你是说……”

“我也不能肯定,但是……他们逃走那天,带上了通行证。”

“唔……我知道了。”

沈娆沉吟片刻,觉得这不失为一个追查方向。

她顺了顺发丝,想要下床,抬头却见陆婉儿在原地没有动,沈娆拍拍她的肩膀,“去继续睡吧,一切有我。”

陆婉儿绞着手指,显然没有任何睡意。

沈娆叹了口气,擎出手,摸到自己的拖鞋,要她穿上。

“坐这。”

陆婉儿跟个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穿好鞋之后,又依言坐在了折叠床上。

沈娆后臀一滑,整个身子又往下陷了陷,这床质量真差。

她拿手肘撑住床沿,眉眼温柔地看着对面脆弱的小妹妹,“……还有话要说?”

陆婉儿悄悄地揪紧被子,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点了点头。

安静的空气里,沈娆安静地听着。

陆婉儿叙述得非常零落,也很跳跃,沈娆在她起伏巨大的情绪里挑挑拣拣,拼凑出了一个大概。

原来她当时一跑出陆家,就被人一棍子敲晕,绑走了。

他们是早有预谋,前后跟踪了陆婉儿一个来月,但苦于那些潜在暗中的保镖,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好不容易陆婉儿落单,还一路走一路哭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这才遭了殃。

绑匪就如警方调查的那样,是一男一女,年纪不大,手头没有正经工作,前科二三,但也未曾犯过大案。

他们只是缺钱缺得厉害,一开始并没有想过伤人。

但隔天陆婉儿不是陆青山亲孙女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俩绑匪便坐不住了。

浪费了那么多精力,不惜违法弄回来的人,竟然毫无价值,就像花了重金却买回来一个赝品,还是一个销不出去的赝品!

于是,他们把气撒在了陆婉儿身上。

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更令人发指的是,那男人竟见色起意,想要强占陆婉儿,所幸被女人撞了个正着,她也不是吃素的,一脚就踹在了男人的命根上。

只是苦了陆婉儿,被女人扣上“勾引”的帽子,又是一顿毒打。

这一阵狗咬狗之后,他们就决定跑路了。

那是陆婉儿失踪的第二天,他们将她剩在脏污不堪的出租屋里,任其自生自灭。

如果不是还有那么点运气傍身,陆婉儿早死了,沈娆都不敢去想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保证毫无遗漏。我们各退一步,你也想早点交差的吧……”

沈娆背靠着墙,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

她没有待在病房里,手握着门把,力度紧了几分。

电话那头的小警察絮絮叨叨的还在委婉地表示着对她所述的不放心,沈娆则轻轻笑了,她给的这份口供,可不是因为迫于警方的压力。

“不要继续蹲守在医院了,也别再靠近陆婉儿,她是受害人,而你们的职责,是尽早将罪犯抓捕归案。阿sir你说是吧?”

“……是、是。”

沈娆丝毫没有警告公职人员的自觉,严密而森然的语气还夹了几分护犊子的柔和,“嗯,警民合作愉快。”

愉快……个鬼哦!

又过了一周,绑匪落网。

沈娆连指认都没让陆婉儿去,只派了个律师过去扫尾。

据说伏法前俩人误闯了毒贩窝,被打了个半死之后丢进了海里。正好捞人的是艘巡防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逮了两个逃犯。

所以,怎么世人老说报应不爽呢。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月末的时候,陆婉儿因为身体还没有好全,缺席了家宴。

决定将此事一瞒到底的夫妻俩,于是编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老爷子也没起疑,毕竟少和孙女吃一顿饭而已,远没有陆氏股价的涨跌来得让人头大。

他为此还专门召开了一场记者会,坐实了陆予骞兄妹是收养来的事实。

陆老爷子在公众面前精神矍铄,言辞犀利,一点不像有想从高位上退下来的意思,外界的种种猜测,估计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不过随着事件发酵,陆宅内部倒是没有掀起什么大的风浪。

家人们的态度还是一如往昔,气氛甚至比往常更加的其乐融融。

有些时候,血缘关系并不是维系亲情的唯一媒介。

可沈娆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或许是自己多心,或许是某些涌动的黑暗,潜藏在未知的明天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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