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辕签押房。
只听林中丞微笑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这边进度如何?”
“回中丞,紧赶慢赶,两万七千亩官田已经丈量完毕了。”郑元韶的脸黝黑,显然这些天一直在田间地头里晒着。
“官田还要你丈量吗?”林润脸色有些不好看道:“本院让你丈量的是民田!”
“惭愧,正要向中丞请罪……”郑元韶将帕子收回袖中,站起来躬身道:“下官按照中丞的部署,您离开后第二天,就带人下村,准备着手清丈。”
说着他满脸惭愧道:“可谁知遭遇大群刁民阻拦,他们组成人墙,挡在田垄前,不许我们清丈田亩。”
郑元韶一边擦汗一边颤声道:“下官、下官见那些乡民情绪十分激动,唯恐松江也闹出民变,到时候就彻底没法收场了,只好先把官田丈量完再说。”
“……”林润面无表情听郑元韶说完,良久方幽幽道:“这么说,一亩民田都没丈量出来?”
“是……”郑元韶两股战战、汗流浃背的躬身道:“下官无能,请中丞责罚。”
“责罚你就能把清丈亩完成吗?”林润冷哼一声。
“当然不能。”郑元韶苦笑一声道:“下官按照中丞的吩咐,对乡民反复讲述‘江南均粮、官民一则’,对老百姓大有好处。可人家靠着徐家,既不服劳役,也不用交力差银,根本看不上朝廷的优待。就是横下一条心,坚决不让清丈亩!”
“这么说,还真是挺难对付呢。”林润冷笑一声道:“明日你带人跟本官下乡,我要亲眼看看,松江百姓到底有多齐心。”
“是。”郑元韶心说看看也好,看过就死心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郑元韶便告退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官廨。
不一会儿,他的一名亲随便离开了巡抚行辕,在府城兜了几个圈子,到海产店买了两条咸鱼,便优哉游哉回了行辕。
与此同时,海产店的伙计也进了城西的阿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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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退思园中,徐璠侍奉过足戏瘾的老父午睡后,出来眠风阁。
便见徐瑛去而复返。
徐璠示意小弟弟跟自己远离眠风阁,来到抄手游廊中。
方低声问道:“郑元韶来信儿了?”
“是。”徐瑛点点头,赶紧将消息转述给大哥,然后直挑大拇哥道:
“大哥,真神了!林润果然压下了苏州的事儿。”
“那是当然。如今朝野对我徐家愈发同情,他没有真凭实据贸然发难,只会惨遭反噬。”
徐璠背着手,看着湖中残荷道:“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要再顶住他一波攻势,姓林的自己就该打退堂鼓了。”
“大哥指的是……”徐瑛目光一沉道:“清丈田亩?”
“不错,明日这场交锋很关键,一定要好好让他看看,我们松江百姓的决心。”徐璠冷声道。
“但郑元韶也不知道,明日去哪个乡清丈?”徐瑛有些发愁道。
“这有什么关系?”徐璠冷笑连连道:“哪个乡不是我徐家的地盘?你回去就把所有管事召集起来,让他们明日全都做好准备,联防互保、不留死角!”
“唉,好。”徐瑛一阵激动,摩拳擦掌道:“那明天可是大阵仗。”
“就是要闹大!闹得他灰头土脸才好!”徐璠咬牙切齿道:“你回去告诉那些管事的,让大伙明天都给我拼了!”
“死了人给烧埋银子,受伤了给治伤。但凡参与的晚上吃流水席,统统赏银给粮!闹得最凶的,赐姓徐!”
“嘶……”徐瑛心疼的倒吸冷气。徐家发家几十年,向来只进不出,何曾如此大方过?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斗不过流氓!”徐璠强忍着心痛道:“争取一次就让他,再也没脸下乡!”
“哎,好嘞,大哥。”徐瑛这才艰难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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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不亮,林润便和郑元韶点齐兵马,带领巡抚衙门的僚属倾巢而出。
为了避免泄露风声,他谁也没告诉此行的目的地,只催动着队伍南行至黄浦江畔,才命令军队在黄泥寺稍作休息。
林润则召集郑元韶等中高级官员,现场分配任务。这时,众官员才知道,巡抚大人的头一炮开在徐家浜。
徐家浜是徐阁老的老家,只要完成这里的清丈,别处自然迎刃而解。
待他给部下做完动员后,文武官员们便迅速点起军士,行动起来。
然而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官员们带着军士刚出了黄泥寺,就见外面路上、田埂上,已经站满了乡民。
看到手持刀枪的官兵和衙役朝着田垄而来,那些乡民便聚集起来,组成一道道人墙,挡在官兵和田垄之间。
“你们要干什么?”衙役们怒喝道:“要造反吗?快让开!”
“我们站在自家田上,关你们什么事?!”有人躲在乡民人墙后大喊道:“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军官发号施令,命军士们也排成一排,拔刀的拔刀,举枪的举枪,与乡民对峙起来。
“你们听好了,我们是奉巡抚大人之名,来丈量田亩的,谁敢阻拦,可请王命旗牌,斩于当场!”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有本事把我们都斩了!”乡民们仗着人多,根本不怕官差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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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泥寺。
郑元韶慌忙进入大殿禀报。
“中丞,乡民们又聚集起来了,挡着不让我们靠近田地。”
林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