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县城,夜深人静。
白日里繁华的西塘街已是一片黑暗,只有更夫打着灯笼,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梆、梆梆……’更夫一边敲着梆子,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这可不是瞎敲瞎喊的,每个时辰都有每个时辰的讲究。除了梆子声的区别之外,喊声也不同。
一更天时喊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二更的呼号为‘关门关窗、防偷防盗’,三更则报‘平安无事’。
四更乃是‘鬼神归位,切勿夜游’,五更便是‘早睡早起、保重身体’的叫早声了。
这时候人都睡得早,二更天已经都熄了灯。至于熄灯后是单人、双人还是多人运动,就不得而知了。
在街尾一户深宅大院中,却还亮着灯。
但房门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几个大老爷们晚上不睡觉也不运动,凑在一起小声密谋着什么。
一个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神情激愤道:“小小七品知县,居然敢扣押我们二爷,还有那么多家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啊!”腮帮子上生着大痦子的中年人,大吃一惊道:“姓赵的胆子这么大?连我们二爷也敢扣?是谁给他的勇气?”
“梁……哦不,蔡国熙!”山羊胡子气得直翘翘,连知府的姓都说错了。“徐煦管事去找他要人,却被蔡国熙掌嘴八十,满地找牙。”
“嘶……”几个投身徐家的大户纷纷倒抽冷气,四品知府在他们眼里已经很大了。
“莫非,要变天?”有人颤声道。
“放屁!”山羊胡子狠狠瞪那人一眼。“蔡国熙是高拱的学生,看着他老师有指望复出,还不得赶紧表现表现?”
“哦,这样啊……”那人点点头,又问道:“那,高拱什么时候复出啊?”
“放心,没那么简单。”山羊胡子冷笑一声道:“现在的内阁首辅高相公、次辅陈相公,都会想方设法把他按在高家庄的。”
“扯远了,说正事!”山羊胡子见众人都松了口气,便把话头拉回来。“大爷那边已经开始活动,但官场上办事太慢了。他命令咱们行动起来,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搞得昆山天下大乱,逼他们尽快放人!”
“费、费那些事儿,干,干什么!”一个结巴一拍桌子,站起身道:“赵守正抓,抓二爷,我们就绑,绑他……”
“你疯了吗?敢绑县太爷?”大痦子吓得又掉了痦子。
“信不信军队马上开来剿了你?”山羊胡子也郁闷的摇头。“知县虽然只是个七品官,可他是代天守牧,动他就是造反呐。”
“绑他……儿子。”结巴终于憋出了后半句。
“嗨……”众人一起摆手,顿觉没那么刺激了。
“这法子倒是可行。”大痦子点点头道:“听说赵知县就一个儿子,拿他一定能换回二爷。”
“好,好主意!”众人纷纷叫好,于是出谋划策,制定了‘引蛇出洞’、‘瞒天过海’等各种计策,甚至连‘美人计’都有。
等他们热火朝天的商量到三更棒子响,最后定下了上中下三策,便决定回去召集人手,依计行事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儿子在哪?”忽然有人想起一事问道。
“呃……”众人一阵面面相觑。
“好像在西山……”山羊胡子差点揪掉了自己的山羊胡。
这还说个屁啊!
要是能从西山绑人?干嘛不直接把二爷救出来啊!
夭寿……
众人登时泄了气,坐回去从长计议。
“绑人不行,就制造大乱子警告他!”山羊胡子冥思苦想半晌,幽幽说道:“只要姓赵的知道怕了,就会乖乖放人的!”
“好主意。”众人纷纷表示赞同,问道:“那什么样的乱子,能让赵守正怕呢?”
“眼下全县最要紧的,无非就是灾民和大堤。”只听山羊胡子冷声说道:“赵守正靠一手以工代赈,勉强维持住两头。”
说着他看看众人道:“以工代赈靠的是什么?”
“粮食啊。”众人异口同声。
“那我们就把粮仓给烧了……”山羊胡子压低声音,一双小眼睛里闪动着阴毒的光道:“现在是个特别好的机会。赵守正带着县里大小官吏,全都住的大堤上,县城里一个当官儿的都没有。”
“而且枪手营也全都被派去西山,连那些铺兵、弓手也都跟着去了。”大痦子兴奋的直拍大腿道:
“现在全县就靠三班衙役看着,那可都是自己人啊!”
“天、天赐,凉凉……”结巴激动的更结巴了。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咱们这边!”一通分析下来,众人信心爆棚。“这把火,一定能放成!”
“倒要看看没了粮食,他还拿什么以工代赈?”山羊胡子阴测测的笑道。
“那要饿死多少人啊。”大痦子按上自己的痦子。
“多少草民的命,也比不上二老爷一根手指头金贵。”山羊胡子却面无表情道:“只有这样,他才会怕。到时候,姓赵的想要粮食,就乖乖放了二爷。不然,就等着那些饿绿眼的草民,把他生吞活剥了吧。”
“狠!绝!弔!”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这法子肯定管用。
“兹事体大,必须谋定而后动。”山羊胡子按着微微发抖的山羊胡,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沉稳道:
“明日我等先去仔细观察一番,同时摆平明晚巡夜的官差,看仓的仓丁,务必要如入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