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向前行十余里,离开吴淞江向北,进入了小澞河。
一进小澞河,吴淞江南岸的凄惨景象便被甩到了船后。
眼前又恢复了水墨画般的水乡景象。
河边两岸错落着高高低低、黑瓦砖墙的民居,河上架着青色条石筑成的小桥,远处成片绿油油的稻田阡陌相连。
只是河岸边的街道上,挤满了逃难过来的百姓,时刻提醒着人们,灾难就在不远处发生。
赵守正已是忧心如焚,不断催促船夫快点前进。因为直到现在,他也没看到沿途江堤上,有一个官差的身影。
倒是有些老百姓在乡绅的指挥下,自发的掘土加固河堤。可是几十里长的江堤上,东一撮、西一帮加起来,就那么几百个人,根本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官差都到哪里去了呢?
赵知县急于知道答案。
看着父亲一脸忧虑的样子,赵昊深感欣慰。人果然还是要担负起些什么,才能变得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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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饭功夫后,官船进入娄江,一座两丈多高的青砖城池,便兀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呦,县城还挺新呢。”赵昊不禁有些惊喜。
“以前昆山县城都是土围子来着。后来吉星高照,出了个状元顾鼎臣。”徐渭便言笑无忌道:“说起来,这老顾可是向先帝进献青词第一人啊。”
赵昊点点头,青词宰相顾鼎臣嘛,有名的很。
“顾阁老是马屁精,不能有为,充位而已。”吴承恩也对老顾有些不屑,然后话锋一转道:“但在昆山他的威望极高。当年是他全力操持着,将原先低矮的土坯城墙换成了高大的砖石城墙。前些年的倭乱中,昆山百姓因此得以保全,都十分感念顾阁老的恩情。”
“所以进了县城,千万别说顾阁老的坏话,会被打的。”吴承恩这话,却是专门说给徐渭听的。
徐文长撇撇嘴,刚要说话。
却听赵二爷咦了一声。“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前面码头上点了上百盏灯笼,还有好些火把。
此时天色已暗,又下着雨,这景象格外惹眼。
“来了来了,可算来啦!”紧接着,码头上响起嘈杂的人声。
很快,便有一艘快船迎上来,一名穿着九品服色的官员在上头高声喊道:
“下官昆山县主簿白守礼,恭迎本县大老爷上任!全县官吏士绅两百余人,皆在码头恭候大老爷一天了!”
“哦。”赵守正终于知道,本县的官吏都跑哪去了。
当官船靠岸,几十名杂官、书吏,一百多位衣冠楚楚的士绅,便在一名八品官的带领下,拥到了码头边上,热烈欢迎新任大老爷驾临。
几名差役在亭子里点着了鞭炮,旁边的乐手便在噼里啪啦、硝烟弥漫的环境中,卖力的吹奏起《迎宾乐》来。
唢呐一响,烦恼全消,欢快的气氛就起来了。
只是地上的红毯已经被雨水泡透,扎满鲜花红绸的彩楼也在暗淡的天光中失色不少,让精心准备迎接仪式的昆山官绅十分难过。
更让他们难过的是,居然到现在才接到大老爷,会不会被认为怠慢了呢?
一个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八品官员,先带着众人大礼参拜了大老爷。然后诚惶诚恐上前,躬身道:
“下官昆山县丞何文尉,恭迎大老爷上任。”
“我等愚蠢,误以为大老爷会从府城直接走娄江而来,因此所有迎接的人马,都放在了娄江上。熊典史也带着大老爷的轿子在县境恭候……”说着他又赶紧解释起来。
“大老爷绕道吴淞江,从小澞河插过来的。”兼任赵守正贴身长随的范大同,便高声替他解释道。
“这……”何县丞、白主簿并县里的大小官吏便心下一紧,直觉不妙。
“大老爷上任路上,便开始视察民情,真是下官等人的楷模。”何县丞只好硬着头皮道。
赵守正气呼呼走下船来,有心大骂这群不干正事儿的东西一顿,但又觉着他们也是情有可原……若不按规矩隆重迎接,被大老爷记恨了怎么办?
正踯躅间,便听跟在身后,给他打伞的赵昊小声道:“想骂就骂,客气什么。”
“一群不务正业的东西!”赵二爷马上来了精神,黑着脸呵斥起众官吏道:
“半个昆山县都泡在水里,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满大街都是逃难的百姓。尔等却还在这里张灯结彩、敲锣打鼓,三里一迎、五里一接!这是迎接本县吗?我看你们是把我架在火上烤!故意让老百姓戳我脊梁骨!”
呼,恶气尽出,好爽。
一众昆山县官吏被县太爷骂了个狗血喷头,全都在雨中噤若寒蝉。
“安慰下士绅……”赵昊又声如蚊蝇的提醒道。
赵二爷气也出来了,语气也没那么生硬了。便对一群大气不敢喘的昆山士绅一抱拳。
“汛情严峻,本县脾气躁了点,还请诸位海涵。”
“老父母心系子民,实乃本县之福啊!”一个五十多岁,穿着五品义官服色的士绅。
他一说话,一众士绅便纷纷点头附和。看起来他应该是昆山士绅的头领了。
“敢问这位老先生高姓大名?”赵守正便客气问道。
“小可雍里顾氏大栋,拜见老父母。”那叫顾大栋的老人家,再次朝赵守正施以大礼。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雍里先生,失敬失敬。”赵守正赶忙扶住顾大栋。
他来前做过功课,知道昆山五大巨室、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