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最快的速度在十五分钟内搞定了起床后的所有工序,并且冲到楼下打开黑色帕萨特的前排车门钻了进去。
“小悲,今儿出了什么事?”一大清早被强迫起床的我当然对谁都没好气。
“你刚才叫我什么?”乐枫不可置信的侧头。
“小悲啊。”我理所当然的说道。有这么顺口的一个好绰号放在面前,谁还用那个费口水的大名啊?
但正准备放下手刹启动的乐枫闻言,却是一脸倍受打击的沮丧模样,只听他可怜兮兮的咕哝道:“你以前都是正正经经的叫我乐枫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觉得所长送你的这个昵称非常不错。”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更进一步打破了他对尊称的期待。
本姑娘今早心情甚不佳,虽然休息日被挖出来加班也不是第一遭了,但那么早,却实打实的是头一回。
起初,我还就隔三差五的加班问题找所长理论过,谁知他一边心同此理的应声,一边却又摇头叹息摆出一副不是我故意实在是我不得不如此安排的无辜表情,苦着脸摊手道:“闪闪你也知道的,咱所里人手不够呀,你看我这个所长,都一个月没休息了,你见过像我这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以下省略千字)……的领导吗?所以,就只能拜托你们也小小的牺牲一下个人时间啦!”我早已被他长长一串定语给绕晕了,不过,所长确实始终在办公室,至少我随便什么时候去,他都在,不是在外堂的长塌上倚着,就是在内室里的大沙发上睡觉。是的,睡觉。他也就只是在这里而已,难得给自己揽活儿,难得出勤一回,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要运筹帷幄、统揽大局”,可见,先前的离魂事件委实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再后来么,他就索性取出我的实习协议,死皮赖脸的跟我振振有词道:“什么叫三天?三天一共72小时呢!我最多才要求你上工36小时,多么体谅你!”我登时哑口无言。什么叫强词夺理?什么叫巧舌如簧?大家可看见了吧?哎,我叹息,谁叫这里是游走在各界边缘的楚河汉界事务所呢?可以不完全遵守人类的规章制度,更何况工作制每个国家还不同呢,结果,我的一周区区24小时就凭着所长的一句话晋升为满满36小时。
当我拐弯抹角的以“罢工”委婉相挟的时候,所长意味深长的抬头看我,嘴角上扬:“阴阳眼。”
他每说一句我就心惊肉跳一番,好像一掊掊黄土一层一层的埋过我的膝盖我的腰际我的胸口,终于埋到脖子。
“我这就通知各界发榜,给大家科普科普。”所长最后总结道,话音未落,手已经搭上电话机的听筒。
我连忙扑上去按住他的手,嘿嘿笑道:“啊,那个,夏少啊,实习协议上不是有条款说事务所会承担信息保密义务和人生安全保障么?”
所长淡然的望着我,悠悠然道:“对,但那是针对本所在职员工的,倘若有人辞职,自然就不能再倚赖事务所的庇护了。”
“谁,谁要辞职?”我梗着脖子道。
他推了推眼镜,抽回手:“哦,看来是我理解偏差了。”
话至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到头来,威胁反被威胁误。
我哀怨啊!
我真真欲哭无泪啊!
跑到好说话的乐枫那里去诉苦,不料这个老实人只会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哎,你来的不巧,刚好赶上我们年底出报告。等过了12月,就会空些了。”不巧?呵,也不想想是谁把我介绍进来的!
我撇撇嘴,心里狠狠的剜了他两刀。
虽然经由先前的离魂事件,我和百解也略熟了起来,但他总是冷冷的板着一张脸,很少笑也很少说话,而且貌似对所长忠心耿耿,所长下达什么,他就做什么,一个踟蹰也没有,更不用说反对。要他去向所长反映意见,恐怕比登千层的天梯难了何止一点点,毕竟后者只是体力活,而前者要作好被雷劈的准备。况且自打内务交接后算命的他就似神隐了一般,半个月也未必能见上一回。
因此,我的工作时间抗议历程,只能在乐枫“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劝慰下戛然而止。
再后来么,我就习惯了。
不习惯,也得习惯。我总不能才干了一个多月就逃跑吧?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强项,不坚持一下,我怕我自己心里过不去,更怕我将来会后悔;二十年了,我好不容易才认识了几个某种意义上的同伴,怎能说陌路就陌路了呢?再加上所长虎视眈眈,他要是把我阴阳眼宣扬出去——我大约能切身体会一番什么叫做“物以稀为贵”,妖、魔、鬼、怪、人、神,六界蜂拥而至、一哄而上,我的生活一定会大乱的。
如此一想,莫怪当初这份高薪的实习我收获得如此轻而易举,所长他心里一定早乐疯了!自动送上门的待宰肥羊呀,还是一只能辛勤劳作的肥羊!此刻不留,更待何时?
正合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的脑子里顷刻间只余下这一句话。
我为鱼肉。精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