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不,是一个神出现在了白光之中。
出现得很突兀,也很自然。
神站在涛涛河波上,像是漂浮在河上的一片轻叶。
大白素衣,上有山河江海之图,熠熠生辉。
满头青丝随意地披在两肩,没有微风,却轻轻飞舞着。
手中抱着古琴,琴声不弹自鸣,其声呜咽,和着这深秋的片片落叶,愈加凄凉。
在呜咽的琴声中,河边的一众人不知怎么回事,眼泪都从眸子中不由自主地顺着两颊流了下来。
他是有什么悲伤的故事吗?
众人的心中都闪过这个疑惑。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在河上的,疑似河伯的神灵,巫祝的双眼瞳孔瞬间收缩在了一起,马上拜伏于地,不敢多言。
“吾乃这筑水河河伯。”
河伯没有开口,但其音却四面八方传来,不言而有音。
其音太上,如同无情无欲。
却又隐含着淡淡的悲戚。
矛盾,却又自然。
几十号村民从震撼中反应过来,连忙跪拜下去,边流着泪,边磕头。
齐声道:“拜见河伯。”
远处的少年书生却走上前,没有跪下,对着河伯喊道:
“见过河伯。我,区区凡界书生张旭!欲要问河伯大神一个问题。”
河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直把张旭看得后背冷汗连连,但他的背还是没有弓下哪怕一点,依然笔直如剑。
虽然他现在慌得一批,但是作为读书人,他有自己做人的守则。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他是一个洒脱的人,也是一个守则的人。
此时,虽然他不后悔,但他还是在心中回忆起吴县家中的父母。
自己离家出来游学,如果此番一去不回,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伤心欲死。
自己可是他们寄予厚望的儿子啊,如果河伯发怒,自己死了,真是对不起他们。
自己真是不孝!
不过父亲从小就教自己孔孟不屈之道,如果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事和自己的选择,他应该会选择原谅自己的不孝吧。
半晌,河伯的声音传来:“不差。”
其声淡漠,却透着一丝的欣赏。
然后河伯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传来:“问吧。”
“张旭欲问,河伯乃天地正神,不知如今为何要做这等掳人孩童、胁人献祭之事?此非正神之所为。”
张旭的声音铿锵有力。
他说完,河伯淡淡的声音就传来:“本神从未做掳人孩童、胁人献祭之事。此番临凡,也是为有凡人冒犯本神位格,以本神之名行欺诈敛财之事。”
河伯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巫祝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上神饶命,上神饶命,小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这种冒犯神威之事,实不知上神会临凡啊!”
张旭闻言,谴责道:“意思是,河伯大神不临人间,你还欲继续行此腌臜之事,荼毒一方生灵。使民心惶惶,神灵蒙尘。”
河伯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巫祝。
“不是如此,小民只是,只是,只是不知上神真的存在,所以才做出这种冒犯神威的事。上神饶命,上神饶命!”
巫祝拜伏于地,磕头不止,额头磕得血迹斑斑。
张旭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对河伯拱手行了一礼:“此獠冒犯大神,荼毒生民,还请大神降下神罚,还这筑水沿岸一片朗朗乾坤。百姓感念大神恩德,自然香火鼎盛。”
河伯看了他半晌,又说了一句:“不惧神威,不差。”
张旭没有多言,只是又拱手行了一礼。
随后,河伯又看向了巫祝,四面八方的空气中传来他的声音:
“你冒犯神明,荼毒一方,实属难饶。”
巫祝闻言,便起身想要逃跑。
才跑了两步,一个空气凝聚而成的透明囚笼便把他关在其中。
他疯狂地拍着囚笼,却根本就出不来。
此时,河伯淡漠的声音又传来:“敕令,赐汝万箭攒心之刑。”
声音刚落,筑水河涛涛的河水便纷纷浮了起来,化为密密麻麻的细箭,每根都只比针粗那么一点。
在巫祝惊恐的喊声中,密密麻麻的细箭化为一道洪流朝着他飞了过去。
到了他面前,细箭却都放慢了速度,慢慢地、一排排地从他的身体里穿体而过。
“啊啊啊啊……”
声音撕心裂肺。
让听到的人不寒而栗,如临冰渊。
奇怪的是,不管巫祝叫得如何惨,细箭攒得有多密,巫祝都始终没有死亡。
似乎是故意让他活着,承受这无尽的痛苦。
张旭虽然也有些毛骨悚然,但却暗暗在心底说了一句:“罪有应得。”
人们都拜在地上,低伏着头,艰难地等着时间的过去。
时间如此漫长。
终于,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之后,巫祝凄惨的叫喊声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偷偷抬头一看,只见巫祝的身体慢慢化为了一股烟尘,随风飘散。
什么都没有留下。
如同他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河伯的声音传来:“那奸人不过以本神之名行欺诈敛财牟利之事,尔等愚夫愚妇受此奸人所惑,为其帮凶。
虽未直接做恶,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敕尔等年老之人病痛缠身,年轻之人四十岁之前无后,以为惩戒。”
听了河伯的话,一众村民连连磕头:“河伯大神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