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人世间最难以描述的奇妙事件。
它通常事发突然,再有准备的人面对死亡时都会变得毫无准备。
战场通常被视为死亡的聚集之地,这也是大多数士兵都难以克服心中真正恐惧的原因。
能有勇气直面生死之人,多数心怀信仰。
有的人带着赎罪之心等待死亡,有的人带着忏悔之心迎接死亡,但有一种人最让人世间的生灵所害怕――即向死而生之人。
这样的人群在红巾军之中有很多,但就这一场战争而言,李铁牛即为其中最令人心生惧怕之人。
骑兵冲锋的本质便是有进无退,非死即生,但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明白这一道理,所以当画面定格之时,很容易看到有很多人不敢全力刺出自己手中的武器,因为他知道敌人刺出的武器同样锋利、危险,他们留出了一些精力面对危险。
事实证明,这些没有全身心展开进攻的骑兵往往更容易成为马蹄下的尸体,这其中元兵居多。
当一场战斗进行到非死即生的地步时,惫懒、贪婪成性的元兵们的顾虑太多,他们的家中还有等待他们的妻子,他们的怀里还有昨夜赌博赢下来的金钱,他们的水囊之中还灌着没有饮完的仙酿……
他们太害怕死亡了,所以他们死了。
与之相反,一群妻儿早就饿死,孤身漂泊许久,久久被元兵踩在脚下的红巾军们,他们不害怕死亡。
甚至可以说他们早就已经厌倦了这不公的世道,他们杀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元兵便不亏本,杀两个便可以为家人报仇,杀三个那就是这一生活赚了……
他们都是未经严格训练的骑兵,但他们却知道作为骑兵最重要的道理――即他们的武器永远向前。
在首轮冲锋中,沐冲甚至看见两名年轻的红巾军士兵紧张地闭上了双眼,可是他们却将手中的武器毫不犹豫地向前刺击。
当真是他们以为胸前背上写着的阿弥陀佛几个大字能够让自己刀枪不入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那只是他们希望自己死后可以去一个稍微公平一点的世界罢了。
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之中,沐冲不可避免地听见了许多轻微的“噗噗”声,那是五花八门的武器刺进人的ròu_tǐ时血液迸溅发出的摩擦声,是人耳可以听到的最残酷无情的声音之一。
自幼习武的沐冲也不禁怔了一瞬,显然这一瞬间的残忍拨动了他年轻的心弦。
好在于双方第一次对调位置之后,那一名喘着粗气的光头大汉身上没有那么一个可怖的窟窿眼存在,沐冲紧绷着的心弦稍稍平复了一些。
近百人对三十余人,尽管红巾军一方发挥得再出色,但伤亡比例仍是他们不可接受的事实。
红巾军虽然几乎每个人都用手上的武器刺进了敌人的身体,使元兵倒下了二十余人,但己方却也损失过半。
场中央失去主人的马匹们嘶鸣了几声,似乎在为双方汇报着战果。
元兵百户狞笑了一声,这样的损失他完全可以接受,只要他能将发起偷袭的红巾军主将俘杀,再辅以怀中藏着的汝宁城防图,他便有绝对的把握将那名骑在自己头上的千户给顶替掉。
魁梧军卒也知道自己若想成为军官,必须要将眼前的悍勇将领击杀,所以不待百户下令,他便扬起环刀毅然决然地带头发起第二轮冲锋。
铁牛的光头上沾了不少敌人身上的鲜血,此时正顺着头皮一直向他的眼皮上流淌,抬起胳膊粗略地揩拭一番之后,他再次举起大刀迎了上去。
这一次与首轮交锋有所不同,双方都是有目标地攻向敌军的指挥者,所以并不是排成一列共同冲锋,而是如同汹涌的浪涛般此起彼伏地杀向对方。
双方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一次对冲的间歇之时,沐冲悄无声息地捡了一柄长枪,又牵过了一匹战马。
自己的兄弟在浴血奋战,身为沐家枪传人的他如何能够旁观?
布块覆盖住了沐冲的半张脸,却得以展示他兴奋的眼眸,沐冲上马之后抖了个漂亮的枪花用以估量这杆长枪的重量以及手感,旋即一拽缰绳,从空地处发起了单枪匹马的冲锋!
沐冲连人带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快地射向了魁梧军卒,那人正策马迂回着想要刺杀铁牛,哪里想得到沐冲却先一步以枪尖对准了他?
去死吧!
沐冲在心中默念了一声之后,将携着千钧之力的枪尖精准地刺向了魁梧军卒的头部。
“小心!”
魁梧军卒身旁的骑兵惊恐地想要提醒他避过这狠辣的一枪,可惜为时已晚,魁梧军卒还没来得及反应,整颗头颅就被沐冲的长枪掼了下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惊呆了的元兵一方被红巾军抓住空隙,又给挑杀了两人。
“糟了!”元兵百户深知一个指挥者对于骑兵的重要性,立刻向周围的手下亲兵下令:“都给我上!万不可让那贼秃给逃了!”
“呆子!难不成你真打算死在这里?”沐冲刺杀了魁梧军卒之后立刻拍马来到了铁牛身边。
“沐兄?”铁牛听见沐冲的声音又惊又喜,但旋即又担忧起来:“你好不容易潜进敌营,怎可为了救我暴露身份?”、
沐冲斥道:“废话少说!我知道定是那刘福通下令让你死战,眼下目的已然达到,你赶紧撤退!不能将性命白白搭在此处!”
铁牛摇了摇头:“我手下弟兄们已经死了十之七八,我怎可独自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