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葳一进文渊阁就瞧见余靖宁了,一副伤势未愈的样子,又连夜赶了过来,脸色的嘴唇都有些显而易见的苍白。
她不敢露出甚么端倪,目不斜视地坐在了圈椅上,看着众臣向自己行礼。
谭怀玠的折子是余靖宁带过来的,余靖宁也是最清楚谭怀玠在济南府究竟怎么被染上的,他在行礼之后首先开口道:“臣替谭大学士说一说情况。”
贺霄抬手:“讲。”
余靖宁低着头揖了揖,开口道:“谭大学士与臣在济南府走访的时候,他曾经见过一个病人,当时他并不知道这百姓是患了时疫的。这位病人和谭大学士交流的过程当中,语气激动,多次喷出飞沫。谭大学士唯恐自己染病,曾自行服药三天,无事之后方归京。却不曾想竟是染了病却并未发病。”
其实文渊阁中诸位朝臣都有些后怕,谭怀玠当时领着百姓告御状的时候,朝堂当中正唾沫横飞地争论着,那如今文渊阁中的人,哪个能保证自己体魄强健,染不上这时疫呢?
很多人已经在心里骂起卞璋和谭怀玠来了,若不是卞璋能力不行,这疫情何至于扩散到京城当中;这谭怀玠既然知道自己和病人接触过,做甚么又要回京又见过那样多的人?
余靖宁说完了话,冲着贺霄又一揖,便退回了原先的位置。这时候,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也匆匆从宫外赶了进来,都是胡子老长的老爷子,气喘吁吁地就进来了。
余知葳刚等人刚喘过一口气,喝了两口水,便点了人:“崔院使。”
崔老头子刚刚把茶杯搁下,赶忙应道:“娘娘。”
“如今问院使,是因着院使术业有专攻,院使先说了话,我们便也有方向了。”余知葳冲着崔院使道,“院使先说说,可知晓这如今是甚么情况?”
那崔院使答话道:“回娘娘的话,此种疫情症状乃是高热之后伴有呕吐,于水灾之后常见,太医院中有过记载,药方都是现成的。此种疫情飞沫饮水皆可传播,务必要保证患病之人隔离治疗和饮水的清洁。”
文渊阁中诸位都是能臣,这崔院使一说防治方法,立即就能想出对策来,立马就讨论出了个章程来。
文渊阁灯火彻夜未熄,第二日一早章程就拟定了出来。除却京城诸项事宜,顺带着确定了外放至山东的京官儿,配合着济南知府迟未一同重新对济南府疫情进行彻查和防治。
因着谭怀玠实在是见过不少朝臣,于是第二日的大朝会立马就取消了,估计连着许多日都不会有早朝。
高邈来不及被调查,就投入新一轮的工作,京城当中到处都是锦衣卫蒙着口鼻的锦衣卫,驱散着百姓归家。
不仅这些,还要喷洒太医院配置的药水,又要安顿有可能患了病的百姓,哪里都需要人,锦衣卫腿都快跑断了,还是忙不过来。
全京城的大夫都由太医院领着,几乎是挨家挨户地做防治工作,有几个兼职说书的,甚至现编了一整套词儿,教京城中的百姓要撒石灰喷药水,最重要的是不要出门,还得把家中的水烧熟了再喝。
两日之后,余靖宁领了旨,从西郊大营调了五千都军,协助锦衣卫进行各项工作。
满城都是艾草和药的苦味儿,秋日下过雨雾蒙蒙的,莫名地给京城添了几丝又冷清又神秘的气氛。
余靖宁骑在马上,领着一队兵士,和高邈碰了头。
大家都用太医院特制的巾布掩住了口鼻,中间垫着的是特制的药,熏得满鼻满口都是药味儿,但没有人敢抱怨,毕竟没人不想要命。
高邈先开了口:“宁哥儿辛苦,这是上哪儿去?”
余靖宁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道:“上东郊巷,那边儿洋人咱们不大好管,但咱们毕竟是大国,不可能不理会,这会子带个大夫过去,好给他们瞧病。今儿早上下的旨,说是先礼后兵,若是沟通不成,咱们就只能委屈他们,让咱们西郊大营的兵暂时接管东郊巷了。”
高邈叹了口气,道:“如今全京城都是药味儿,就那洋人巷还半点儿味儿都不见,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到时候若是里头有病了的人,又是一通乱,咱们的工作不就白做了。这旨意下的对,要我说,就不该和他们客气……”
余靖宁正跟高邈说着话,忽然转头一瞥,瞧见个大衡人打扮的洋人,正揣着手在街上走。
虽说这洋人穿的是大衡的道袍,也戴了冠,可那黄头发毕竟太明显了,一眼就让人认出来了。
余靖宁当即一声将人呵住:“站住。”
洋人转过脸来,是个挺年轻的洋人,高鼻梁深眼窝,两只眼睛碧绿碧绿,让余靖宁觉着自己见着了只猫,猫说:“大人。”
汉话说的还怪不错。
余靖宁表情很严肃,说出来的话听着还算客气,但语气绝不算客气:“东郊巷如今毫无管制,朝廷已经明确说明东郊巷中人不可在其余街市行走,为何明知故犯。”
不只是余靖宁,高邈也挺生气的,这群人自己找死就算了,别带着他们也死啊
“大人恕罪。”那洋人冲着余靖宁用大衡礼节一揖,“小人并非住在东郊巷当中,今日出门,是因为家中药品不够了,是以出来采购一些。”
余靖宁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可疑,于是问道:“如今药品不够,皆报给巡街的锦衣卫,由锦衣卫统一采购药品,你为何一定要亲自上街?”
那洋人冲着余靖宁笑了笑:“小人是做幕僚的,不敢劳动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