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互相打了招呼,就陆续上了车。到车上坐定后,陆方谕就时不时碰上那四人打量的目光。
他不由在心里哂然一笑。
看来,这年代即便没有网络,消息传得也一点也不慢。他与陆明礼分家的事,村里人没有不知道的了。
估计学堂也不能幸免。
骡车走了一顿饭功夫,进了城,又走了一会儿,便拐进了一条巷子,最后停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前。
坐在外面的年纪最大的陆明观和陆鸿航先下了车,反身扶了年纪小的几人一把,跟十二叔告别,进了大门。
大门迎面是一道影壁,转过影壁便是一个大院子。院子有些陈旧,院子中间花木扶疏;两边是回廊。陆明观、陆鸿航祖孙俩进了院子就直接往右拐,朝右边的回廊走去;剩下的五人则往左边的回廊走。
这家私塾是父子俩开的,两人都是秀才。他们收了三、四十个孩子,遂把孩子们分成了两班,老秀才姚承信教甲班,小秀才姚文诚教乙班。陆家庄这些人,陆明观、陆鸿航念的是甲班,几个小的念的是乙班。
四人绕着回廊进了教舍。陆方谕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没有去教舍,而是往里走了一段,到堂屋里找姚秀才父子俩人。
“先生。”站在门口,他朝里喊了一声。
里面只有老姚秀才在,正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喝茶。至于小姚秀才,一般这个时候还在里面书房里用功,毕竟他还要参加乡试。
老姚秀才抬起浑浊的眼睛打量了陆方谕一眼,重点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两只手,表情变淡,点头道:“进来吧。”
陆方谕跨进门槛,先给堂上的孔子像施了一礼,这才对老姚秀才作揖,道:“先生新年好。”
老姚秀才点了点头,漫声问道:“听说你病了?今天这是新年第一次来上课?”
“是的,受了风寒,一直发热,怕给先生和同窗染了病气,故而请了三天假。”
老姚秀才见状,不由抬起眼又仔细打量了陆方谕一眼。
乙班虽然都是姚文诚在上课,但私塾里所有的琐事都是老姚秀才在打理,老姚秀才就相当于这个私塾学校的校长和两个班的班主任,哪个学生是什么情况,他虽不能说尽数了解,大致上也是心里有数的。
陆方谕在学堂里各方面都平平,胜在老实听话。不过让老姚秀才很不喜的一点,就是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
这在老姚秀才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来看,陆方谕是个不祥之人,应该疏而远之,最好不要让他进学堂来,免得让姚家染上晦气。
只是陆方谕入学堂时他父亲还建在,这两年又没犯什么错,陆家庄还不大好惹。无缘无故不让陆方谕来上学,陆家庄的族长肯定会不依不饶。要是从此不让陆家庄的其他孩子来姚家私塾上学,那他们的损失就大了。要知道,每年陆家庄到这里来上学的孩子不老少,至少三四个。
前两天陆方谕的叔叔,也就是陆方辰的父亲陆明礼送儿子来上学的时候,说陆方谕闹着跟他分家,他现在跟陆方谕已是两家人了,所以陆方谕的束脩不归他管了。
老姚秀才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了计较,一直等着陆方谕过来。
“我听说,你跟你叔叔分家了?”他问道。
听到老姚秀才话语的不赞同,陆方谕皱了皱眉。
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老秀才是个迂腐古板、极为看重孝道的人。
他对自己兄弟及其下的子孙的掌控欲极强,不容大家对他有一丝反驳。小姚秀才比较佛性,觉得有现在的生活就已很好了,不愿意再往上爬,他也自认不是读书的料。无奈老姚秀才却非逼着他考举人。小姚秀才考了十年没考上,早已苦不堪言,却被孝道压着,反抗无用。小姚秀才的其他几个兄弟、堂兄弟亦是如此。
老姚秀才四世同堂,一家子三十多口人还住在一起。老姚秀才的老娘中风瘫在床上七、八年,早已不管事了,姚家就是老姚秀才的一言堂。
他本就十分推崇孝道,这些年用孝道压着家人,尝到了大权在握的滋味,他对孝道就更推崇了。
陆方谕反抗自己的叔婶,甚至跟他们分家,这在老姚秀才眼里就是大不孝。
“是的。”陆方谕点头道,“我爹临终前,一再叮嘱我要把书念下去。可叔叔说家中艰难,送不起我上学。我既不想让叔叔为难,又不想辜负父亲的遗愿,就带着姐姐和妹妹跟叔叔分家了。”
老姚秀才的眉头一皱,表情顿时变得严厉起来:“不送你上学就要分家?据我所知,你叔叔以种田为生吧?去年灾荒,粮食欠收,你不说体谅长辈,主动回家帮叔叔度过难关,反而借着这个理由闹分家,如此自私自利、对长辈没有敬爱之心,你这样的学生,我们学堂还真要不起!”
陆方谕脸色一变。
他抬头仔细打量了老姚秀才一眼,看到他眼里闪过的一抹厌恶,心中了然。
从原主记忆里了解到姚家私塾的情况,他对老姚秀才和小姚秀才就没什么好感。老姚秀才满嘴仁义道德,实则贪财势利。小姚秀才懦弱无能,对学生没什么责任心,上课一味敷衍了事。陆方谕原想着等一段时间,等他适应了这里,赚钱解了家中困境,就想办法换一个学堂。
可看这样子,他已经无需忍耐了。不是他不愿呆,而是对方不想让他再呆下去。
既无需忍耐,陆方谕干脆就直言不讳了,而且,有些罪名是不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