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一日(晴到多云)
“今天我们在上海的大达兵站里休整,这个兵站很大,好像以前是个大仓库,大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双人的上下铺床,整个房间估计能住下上千人,整整一天,这里忙个不停的接兵、送兵,一批又一批的陆、海、空三军新兵在这里停留、休整,再从这里出发,奔赴祖国各地保家卫国,实现自己的军人梦想。
昨天离家的时候,农场为我们十一名应征入伍的新兵举行了欢送仪式。对了,还有一位叫张晖女兵的也是我们一起入伍的,她是去北海舰队,我们十人是去东海舰队。我们每个人都带着大红花,身穿深蓝色的棉军装,在一片锣鼓和爆竹声中出发了。妈妈一直慢慢地跟着我们出发的大客车走啊走,还不停的向我招手,尽管我很难过,但好在爸爸还在车上,他是我们农场的领导,代表农场领导班子到堡镇码头为我们送行的。
堡镇的新码头今天是第一天开放,我们就坐在新建的码头广场上正装待命,我们这一批兵都是去东海舰队的,估计有百来号人,好像有崇明堡镇、渔业公社、马桥公社、长江农场等地的,以后我们都是战友了。下午四点轮船离开了崇明岛,驶向吴淞码头。临行前,爸爸第一次像同志般地和我紧紧握手,尽管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我能从他那目光里看到了父亲的慈祥和首长的严厉,我更感到了一种殷切的期待和沉甸甸的责任,这就是我的爸爸,一个伟大的爸爸!
到了码头后,天已黑了,我们分坐四辆公交汽车被拉到了黄浦的大达码头,这里有一个兵站,我们将在这里修整几天,再把我们运到部队。”
我们乘坐四辆双节的公交汽车,缓缓驶离吴淞码头,沿途的夜景是那么美丽。
我忽然想起了在船上那位没有到过上海的战友,便从人堆里一把拉过了他,把他推到窗前,让他多看看这夜上海的迷人景色。
他眼睛有些湿润的回头看了看我,对我感激的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我真正体会到了离家后战友之情是多么的宝贵,仿佛让我一下子长大了。
我们贪婪的望着这迷人的夜色,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位于黄浦区大达新老兵中转兵站,早已在那里等候的兵站领导和工作人员迎接我们的到来。
几名穿着海军冬装的战士把我们领到一间很大的屋前,“咣”的一声拉开了两扇大铁门,示意我们进去。
一进门,我们呆了。
硕大的房间里灯火通明,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上下铺的军用床,许多床上都有身穿陆海空三军军装的新兵的静静的睡觉,也有的坐着床上看着我们,甚至还有的借着灯光在埋头写日记,我估摸一下,起码有上千人,整个房间很安静,没有人讲话,更没有人大声喧哗和走动。
累了一天了,我们在指定区域合衣睡下,很快就进入了梦香。
然而,这一夜我们根本无法好好入眠。
整整一个晚上,一会就会有部队起床出发,紧接着,又会有新兵在闹哄哄的入住,就这样往返着,直到天亮都没有停止。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因为我们都没有睡上铺的习惯,半夜里经常有人从上铺翻身掉下床,然而,他们掉下后的命运也各不相同。有的裹着被子照样睡,直到被巡查的干部发现后爬上床照样睡,有的摔下后自己疼醒了悄悄爬上床,有的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其中有一位从上铺摔下刚好脑袋着地,当场摔昏过去,被送医院抢救,真有点“壮士出征身先死”的味道。
清晨,黄浦江上空的那一缕阳光照射着兵站,经过一夜的折腾,我们有些累了,但一声尖厉的哨声把我们唤醒。唉,谁让咱们现在是军人了呢,赶紧起床吧。
吃完早饭我们接到通知,要在这里休整一、两天,等待出征的命令。
既然休整,那我们就出去转转呗。于是,我们农场十名新兵自然是集体行动了。可刚走到门口,就见大铁门紧锁着,上前一问,门卫告诉我们:接到上级命令,所有新兵一律不得外出,只能在兵站呆着。
这下可急坏了三名上海知青兵,他们不像我们家在崇明农场,上海没有什么亲人,而他们家在上海,本来这几天正好是他们和家人团聚、告别的好机会,现在不让走,家里还都等着那,这可如何是好,着急呀。
于是,我们找到接兵首长请求能否通融一下,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军队毕竟不是作买卖,根本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我们只能像囚犯似的无奈的隔着铁门向外张望。
门外,聚集了许多围观的市民,几位三十多岁的市民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我们道:“嗨,新兵,你们是哪里人?到什么地方去当兵呀?”
知青兵杨启林资格比较老,他用上海话对他们说道:“朋友,侬当阿拉是外地人?阿拉阿是上海人。”
一听我们也是上海兵,几人感到很意外,其中一位不解的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我们向他们解释了从崇明农场出来当兵的,现在这里集结待命,到哪里去也不知道。
交谈中,杨启林灵机一动,他将家里地址和附近公用电话号码悄悄写在小纸条上,请他们帮忙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到这里来见见面。
看门的师傅也曾当过兵,他和我们聊起了当兵的往事,因为大家都是上海人,彼此没有语言障碍,于是,一幕很独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