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金刀记的滚滚财源,随着口碑的增长日益水涨船高。
虽然这里的每一把刀售出,有半数的价钱都是向桐山宗的赋差缴了税;但对于整个龙门镇其他日夜奔忙依然落得个艰难度日的小作坊而言,金刀记这个小字号,已经令无数人垂涎三尺,妒恨交加。
口碑的增长,除了刀好,供不应求之下,前期的订单,竟然几乎全部提前交货。桐川城各处商行,对此大加赞赏,纷纷追加订货。至于购一两把刀自用的个体客人,在金刀记是连号都排不上了。
金刀记那个青衣学徒,自从去年那一场泼水节盛典之后,一直闷头躲在铺子里日夜打铁。周边的街坊,清晨很早就会被那独此一家的叮叮打铁声叫醒,夜晚也得常常伴着同样孤独的叮叮打铁声入睡。
有好几次,入夜之后,刘阿金就偷偷把大小铁锤全部藏了起来。说实话,店里的一钉一锤,一虫一蚁,想要躲过任平生的搜索,根本不可能。但既然是老板不给打了,任平生也不坚持,只拿出自己的铁剑来,默默磨剑。
只是这么偶尔停下来,街坊们不干了,没少人连夜挂着一袭睡袍,跑到铺子里问干嘛不打铁了?没那叮叮声吵着,都没法睡。
在刘阿金的记忆中,三个月来,少年开口说过的话,不会超过十句。整日死气沉沉的,不要命地打铁磨剑,几近疯魔。欲要问个究竟,饶是刘阿金在桐川城打铁行里数十年的老江湖,无数次软磨硬泡,就是套不出半句口风。
如此一来,别的打铁师傅,四五个人加起来,才能顶的上任平生一人干的活。
少年偶尔也会进城去,但始终没有买成衣裳。
他每次进城都只去一个地方,那就是祭天坛祈年塔下的圆形围墙。这道围墙,名为功德墙。玄黄纪年的上万年历史长河中,但凡对太一道教数千年传承发展,有过卓著功勋的人物,都会出现在功德墙上。
那一场泼水节盛典之后,功德墙上新添了几个人物画像。
护教骑兵原西京军团主将,太一道教归望宗开山宗主,常一问;
护教骑兵原西京军团阵符师,太一道教归望宗首席内堂长老,荀真;
护教骑兵原西京军团屯正,太一道教归望宗护法长老,张唐;
护教骑兵原西京军团屯正,太一道教归望宗传功长老,袁节;
护教骑兵原西京军团十夫长,太一道教归望宗第二代嫡传弟子,祝田蛟。
这一个个的名字,一个个的画像容貌,衣着神情,任平生会一遍又一遍地细细端详,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原来,被父亲一剑震退,跌落悬崖的祝田蛟,并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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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阳春三月,琅瑶花开,草树鲜嫩的时节。鸿蒙山那弥漫了千年的西岭云海,风平浪静。山巅石坪上,有五六人,从琅瑶花丛信歩走来,径直走到云海岸边。
领头的老者,头戴逍遥巾,一袭青色道袍,仙风道骨之姿,正是天师贺兰平。
天师左侧,是个一身黑色皮甲,脚蹬马靴的汉子,长髯捶胸,蚕眉入鬓。汉子的右手,托着一方青光流转,表面光滑的大石。这方青石,看样子少说也有三百斤重,但那长髯汉子托在手中,如同无物。
天师右侧那个一身劲装短打,只看那裸露的双臂,便知此人是一身横练的钢筋铁骨。那劲装汉子,手中却只提了一把长长的剑鞘。
跟随天师身后的行者王璟,双手捧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阔刃铁剑条。
而紧跟在四人身后的,则是两个英气勃发,却只有十五六岁年纪的年轻男子。这两人,身着锦衣华服,一副恭谨之色,应该是跟随长辈前来的宗门年轻才俊。
一行五人,施施然走到云海岸边。天师贺兰平伸开右手,也没开口,身后的徒弟王璟,连忙将那把铁剑的剑柄,递到师父手中。贺兰平接过铁剑,细细端详一番,便转头对托着青石的长髯汉子道:“元山,托稳了。”
那长髯汉子,正是北荒城城主宋元山。天下兵家各地驻军,皆出自北荒城,受北荒城主统制。
那长髯汉子略略调匀了一下气息,以双手举托青石,“天师只管施为,元山自当尽力。”
其他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师手中的铁剑。只见贺兰平手持剑柄,将剑身搁在宋元山托着的那方青石上,缓缓拖动。
但见天日瞬息黯然无光,铁剑擦过石面,如同一道天河划过夜空,溅出漫天星斗。
那青石,始终稳如沉沉夜空,寂然不动。
从剑柄到剑尖,一分分一寸寸在石上挪移,看似极慢,如蚕蛹蠕动;又似极快,如天河流转,片刻间划过天穹。贺兰平神情轻松,若无其事;但托着那方青石的宋元山,却如同山岳压顶,举托青石的双手,已经青筋毕露。
天师磨过一道之后,翻转手中的剑条,在石上继续拖动,如此反复几次,直至再无星火溅出,那一道流转苍穹的天河,静若古井,天光渐渐恢复清明透亮。
此时的宋元山,早已大汗淋漓,面容憔悴,只是那青筋毕露的双臂,始终纹丝不动。
天师手中的剑条,终于离开石面。宋元山手中一轻,竟自无法稳住身形,一个踉跄,手中的青石,轰然跌落地上。宋元山举起袖子,不停擦着汗水,神情尴尬。
贺兰平面色慈和,笑道:“元山,普天之下,若非有你这一身兵家修为鼎力相助,贫道独立为之,要磨出这把铁剑,至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