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攀援在悬崖上,不是往上,也不是往下,而是横过崖壁,去往东边的山坡。崖壁本来陡峭,仅靠手脚在凸石和岩隙间的抓握攀附之力,悬挂整个身体;但他仍不时腾出一只手来,把背后挂着的铁剑扶正。
那锈迹斑斑的铁条,如今在少年眼里,是足以傲视诸如任鸡*鸡之流手中那些寒光宝剑的存在,所以尤其宝贝。
现在他不急着练剑,不是他不想,他恨不得就此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直练剑。但是不行,不吃不喝,练半天就没力;不眠不休,练一夜就无神。
所以他要先到东边山坡去,先找些吃的。
数年来,思安寨的家,对任平生而言,不像个家;只有大山,才是他的天下。
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山药,野菜,山结瓜,各种蘑菇,已经塞满了背后的包袱,手中还拎了几只野兔,两只硕大的竹鼠。够支撑五六天的了,何况岩洞中,还有从山脚木屋带上来的几挂熏肉。
除此之外,腰间还挂了一大束劈削均匀的松明,用于夜晚照明。
他本来可以猎的更多,但是少年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着急去做。
很简单的一剑,他在自己的山崖洞中,从日中练到黑夜,依然使得不像样子。但是有了男人的演示,比之自己没头没脑摸索的那几年,便有了柳暗花明的感觉。
比如出剑时,自己总是一味求快;如今才知道,慢中求快,才是这一剑的精髓。
既然是天怒,自己总是一味蛮力以求势大;如今才知道,剑一出鞘,便应该不着痕迹,与意气合,与天地合。虽然他并不知道剑中何为意气,剑下何为天地。但隐隐约约中,总感觉有那么一回事。
剑去如瀑,远远击出,自己便总是一味求准。而事实上,天怒无方,只有势;既然无方,便无处不在。
男人解释剑道第一重时曾言道“所谓立地,无论人畜qín_shòu,若非残疾者,尽可为之。然而做到形立于地,神顶于天,领顶天立地之意,借大地承载之德,应上天高远之势,则需要立于天地之间,挥剑不辍,细细体悟。”
这一重境界的要求,意存高远,任平生似懂非懂,也深知其中玄妙,难以言传,只可意会。
一整天的筋骨酸软,徒劳无功,少年一点没觉得气馁。一分火候就足以惊世骇俗的剑法,他不敢奢望自己一日就能学会。
或者说,这三年来,无脑地坚持着,始终练不像一招半式的剑法,已经成了少年的日常。即便是男人已经激起了他心中的热血,一旦握剑在手,少年的潜意识中,便是又在做着那件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事情。
绝大多数的碌碌人生,其实也就是这样过去的。
明知不可为之事,做起来就没什么压力。
天色全黑,岩洞中亮起了松明的火光。任平生收剑归鞘,才发现今天这一顿慢悠悠轻飘飘的挥剑,竟比平日大半天竭尽全力,无数次汗流浃背的练法要费劲得多。
这时的他,周身疲软无力,右臂酸痛难忍。
他草草煮了一锅竹鼠山药羹;腹中有了东西,尽管仍然提不起劲,却忍不住就着松明,又提剑走到了洞厅开阔之处。
周身疲累之后,挥剑而出,似乎更顺畅了些……
一夜无话,第二天,任平生仍是天未明便起身,吃过早饭,继续练剑。一天下来,右侧肩胛,如同断裂,整条手臂便似废了一般。
这一晚,他只能用左手煮食,实在需要的时候,用僵硬的右手,扯着周身的疼痛稍微帮扶一下。哆哆嗦嗦地忙活了好久,总算弄了一锅可以下肚的东西。
至于口感味道,不强求了。
吃完了饭,仍是忍不住用左手把剑倚在了右腿侧边,因为右手实在提不动了。
即便是剑已就位,右手仍是拔不出剑来。力到肩胛,便告消失,只引来一股锥心的痛,如排山倒海涌来,牵扯全身。
少年并不甘心,右手与剑,拉拉扯扯,直至半夜,终于放弃。
第三天,天微亮即开始练剑,到天黑时,终于连左手都动不了了。
因为左手一动,便要牵动腰脊,腰脊一扯,便要牵动右肩。他已经不知道到底哪里在疼,总之一疼起来,全身都疼。
既然做不了饭,那就躺着。躺到疼醒,就又跟那把铁剑拉扯一番。
疲累至极时,虽然拔不出剑,但每拔一下,少年都有种异样的感觉。那就是,周身气劲,随着那一阵疼痛,通彻周身百骸。
也许再来一下,就能拔出来。
这样拔出来的一剑,必然就能做到所谓的剑与身合。
只不过一整夜睡睡醒醒,少年始终未能如愿。
一整天消耗极大的训练,加上一夜没有睡好,少年醒来的时候,却并不觉得很饿,而是很想吐。任平生走到小水潭边,很想掬一把水洗个脸,找点清新的感觉。双手僵硬地伸入了水中,极艰难地合拢了双掌,却再也屈曲不起来。
最后一发狠,他干脆趴在地上,整个脑袋浸进了水中。
这下凉快了!
一连喝了几口清甜的潭水,再爬起来的时候,气血已经稍稍活跃开来,双臂能动的幅度,似乎又大了一点。
他勉强做了一锅山药肉羹,这才吃了点东西。饿极之下,吃得反而比平日更少。只不过这种身体上的细微差别,少年并不在意。另他高兴的是,这么一番折腾,又可以挥剑了……
周身筋骨肌肉,从一天比一天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