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后院的打鸣声一阵响过一阵。
屋子里有什么人在小声抱怨,
“老爷明明答应今日一同去赏枫的,怎么又变卦了?奴家已经准备好老爷最喜欢的小曲儿…不如今日就不要去衙门了…”
男人摇了摇头,平举起双手,示意身侧的人继续替他整理衣衽,呵欠连天,“老爷我也不想啊…哎哎,但今天有王太爷家的案子,怎么也得亲自去一趟。明天再好好陪你吧。”
女人忽然住了手,细软的话音夹杂着一缕哭腔,“老爷上次也是这么说的,但每次过了之后就赖帐。老爷对着奴家的请求总是推说公务繁忙,前日却陪了三姐姐整整一天。老爷好偏心,心里也根本没有我这个苦命人的位置,奴家不依,奴家不依啊…”
“哪有的事啊…好了好了,我的小心肝儿,我明天一定陪你,一定陪你…”男人回头瞥了开始抹泪的女人一眼,立即转过头,神色为难地揪了揪胡子,赔笑道,“这样吧,你上次不是说高家二娘买了个上好的玉镯,在你面前臭显摆吗…今日就叫丫鬟陪你去买个更贵的回来,让她好好瞧瞧,这总行了吧?”
女人没有答话,屋内变得安静下来。
“心肝儿?”半晌没听到回音,身着官服的男人心中一凛,一扭头,赫然发现一把剑横在他的颈旁,双腿一软,身子立马矮了半截,“英、英、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持剑的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冷锐的眼睛,用长剑向他的肌肤逼紧了几分,“不许叫。”
瞥见爱妾虽然倒在黑衣人脚边,但身上并没有血痕,他稍稍安下了心,又偷眼瞧向不知多久上了门闩的房门,咽了咽口水,“是、是,我不叫,我不叫…你、你想要什么…”
“你马上命人准备一顶轿子,一缸朱漆,两匹马,一整箱碎金,越碎越好,还有几条结实的麻绳,再把全城百姓召集到城门口。”
这黑衣人的作派分明是一个匪贼,但竟然不要钱票,不要珠玉,只要碎金,还要把全城的百姓聚在一起,实在令人琢磨不到究竟有什么意图,他大吃一惊,“这…你这…”
黑衣人冷冷打断他的话,“要命就按我说的做。一个时辰之后,若有一样差错,有如此物。”
长剑好像在眼前晃了一晃,转瞬又落到了颈旁,然后听见咕嘟一声,昨夜饮酒用的瓷杯只剩了半截,另外半截掉在桌上滚了一圈。他的脊背顿时一阵发凉,汗出如雨,连忙颤声说,“好,好好,那我…我现在叫人去准备?”
待黑衣人点了一下头,他清了清喉咙,尖着嗓子喊,“来人啊、快来人!”
门外很快有人应声,“老爷有什么吩咐?”
听老爷把黑衣人所要的东西复述了一遍,门外的人奇怪地问,“老爷有事要出门?要朱漆和碎金干什么…”
“叫你去你就去,管那么多干什么!快去给我准备!一个时辰之内备妥,不然老爷我刮了你的皮!”
“可是老爷,府库里哪里有那么多碎金啊…就是加上县衙内的也凑不齐那么多…”
感到颈部又添了几分寒意,老爷尖声怒吼,“没有?没有不会想办法吗,蠢货!如果找不到,你们就是用手抠,也要给我抠出一箱子碎金!”
“是是…”门外的人一边退,一边喃喃自语,“真是要命了,这金子哪是手能抠得动的…”
“等等!再把马县丞过来,我有要事要找他!”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老爷所要求的东西一件不差的摆在了屋门外。马县丞也派人来禀报,已经广告城中百姓于城门口聚会。候在门外的人个个心中都还在疑惑,又听屋内的老爷说自己今晨突然染上了风寒,见不得风,命轿夫将轿子抬进屋内,才上了轿。
轿子离开县衙,穿过向城门口汇集的人潮,来到城门前。无数的百姓将城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轿夫们奋力扯着嗓子驱赶拥挤的人群,赶来的官差舞着刀棒威喝,好不容易在人群中央留出一个不大的圈子落脚。
一落轿,四名轿夫就忍不住搓揉酸痛的肩头,不知为什么,他们感觉承受的重压明显比往日还多了几分。轿夫们彼此看了一眼,心里纷纷开始埋怨其他三人在偷偷搞鬼省力。
马县丞在轿前与轿子里的人对话了几句,高声喝令在场的所有人安静下来,因为县令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百姓们不知所措地立在当场,这么多年来,县衙从未组织过这样的集会,也根本没有关心和聆听过民众的意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八名官差挨次弯腰凑在轿前,听完了县令大人的吩咐,面色犹疑地走向城门,用抬来的一大缸朱漆在城门上划了起来。
众人更加不解,悄声议论起来,不明白县令大人此举有什么用意。只见八名官差各自用朱漆划出了一个大字,总共是八个字。等八名官差写完退到一旁,人人都张大了嘴,凝目望向城门上面的那八个大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声——“谋逆弑兄,忝为人君”。
看清了朱字的人尽皆混身一震,满心的惊惶,尤其是用朱漆写字的官差,惶恐得双腿打颤,没想到八个字凑在一起竟会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百姓就是再是没有学识,也知道人君的意思,更知道谁的言辞间要是辱及皇室,一旦被他人揭发,不论所言真假,都会被官府抓起来砍头。
如今竟有人如此公然给皇帝论罪,还堂而皇之地画在城门上,并且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