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江北已经明白了,斯皮尔虽然不是什么好鸟儿,但对索菲娅来说又是个实打实的好人,莫名其妙被烧死,她自然不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所以来了闪金镇。
“我知道斯皮尔先生死得不正常,”果然,索菲娅继续说,“他也许不是好人,但对我一直很好,我就想调查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至少还他一个公道,所以就以他妻子的名义,带着那份地契来了闪金镇。
当时那场大火刚过去不久,人们还在议论这件事,我一出现就引起了关注,但很快有人来恐吓我,让我自己消失,否则就杀掉我。
我立刻知道烧死斯皮尔先生全家的大火肯定是人为的,否则那些人不会来吓我,那时镇民们都在议论我,也很关注这件事,我觉得背后的人不敢动手,就留在了闪金镇,人们那时很同情我,要求镇务厅查清楚那场大火的真相。
塞西格镇守很快派人找到我,说可以把那座宅子仲裁给我,但让我以后安安份份的,不许再提斯皮尔先生被烧死的事。
我那时也有些害怕,又不知道该怎么调查这件事,就假装答应下来,准备从长计议。很快,道格·蓬佩奥就把那座宅子给了我,但逼着我签了一份契约,名义上把那座宅子以两千金币的价格卖给我,不过不用还钱。
我那时就明白了,烧死斯皮尔先生全家的那场大火肯定和塞西格还有道格有关系,否则两个人犯不着收买我,我假装被收买,在那座宅子里住下来,准备暗中调查这件事,可还没来及做什么,一些关于我的流言忽然就传开了,镇民们再也不相信我,我也不懂该怎么做,这件事就拖了下来。”
说到这里,索菲娅轻轻一叹,又停下来,怔忡地注视着入湖口湍急的水流。
后面的事,江北已经从格斯诺那里知道了,敏锐地问:“洛林夫人,你屡次去找我,还告诉我这些事,是不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不,不是这样的,”索菲娅转头看向江北,连连摇头,“我从没这样想过,我只是……只是……”
她说了两个“只是”,又低了头,“其实我早就明白了,我斗不过那些人的,我只是不甘心,你说生活只善待勇敢去追求幸福的人,其实我懂的,也有想过放弃,离开这里去过自己的生活,但每当我下好决心,就觉得很不安,好像犯了什么错一样。
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但除了米歇尔谁也不能说,她又不会安慰我,我很想找个人聊聊。
你来闪金镇那天,其实我去看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值得信任,后来你为镇上做了两件大事,我更加确定你是值得信赖,所以才鼓起勇气,以借书为借口去找了你。”
她又抬头注视着江北,双眸清澈如水,“牧师,你肯听我说说这些事,我就很感激了,真的,我不骗你。”
江北不置可否,心里却叹了口气,不管索菲娅有没有对他抱有别的奢望,正义这次恐怕都不会来临了。
和部落的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闪金镇作为重要的资源供给地,就算斯皮尔全家真是塞西格和道格烧死的,暴风城也不会在这个当口动这两个人,斯皮尔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秋后算账也没必要,更何况还没证据。
他想了想,决定彻底打碎索菲娅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有让她完全绝望,才能生出新的希望,道:
“洛林夫人,有些话我说出来,你可能难以接受,但我还是想说,你想还斯皮尔·洛林一个公道,这根本无法办到,它不是能不能的事,而是形势不允许,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这个念头吧。
而且就你所言,斯皮尔并非什么好人,你想还他公道,那些被他伤过害过的人又去哪里找公道,斯皮尔的死其实是件很公平的事,谁也不用为此感到不甘。”
“我懂的,都懂的,”索菲娅低着头,默默地说,“我只是……只是在等一个人对我说出这种话,告诉我不是我不尽力,而是我不行,可能我就心安了。”
她轻轻一叹,不知道是觉得再也无望,还是认为从此将获得解脱,怔忡了片刻,两滴大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接着潸然泪下,但似乎就是谨小慎微的性格,连哭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放声,只是轻轻啜泣。
索菲娅压抑得久了,能哭出来是件好事,江北站在一旁也不相劝,索菲娅哭了一阵,情绪似乎好了些,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又腼腆地笑了下,“牧师,抱歉,让你见笑了。”
“你哪儿有那么多抱歉好说?”江北笑道,“刚才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我都会烂在心里,不会对别人提起半个字,但重要的是你得明白,人力终有穷尽,有些事注定办不到,撞了墙就得回头,不要太苛刻自己。”
“我知道的,”索菲娅轻轻一叹,神色间有丝如释重负,仿佛丢弃了一些东西,“牧师,谢谢你。”
“不必客气,”江北淡淡地说,“洛林夫人,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索菲娅点点头,犹豫一下,又轻声说,“牧师,你以后叫我的名字吧,你也知道了,我和斯皮尔先生没……没什么的。”
“好,”江北也觉得用“洛林夫人”称呼索菲娅不太合适了,“索菲娅,我送你回去。”
说完跳下石头,向前走去。
索菲娅看着江北的背影,眼中波光流转,忽然笑了下,然后提着蓬松的裙裾跳下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