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等待与期盼有时候的确动人,但有时候,更是折磨人的过程。
他叹口气道:一旦我决定了,该如何通知你?龙头回答道:不必通知,我会知道。林熠的嘴角忽然露出一缕笑容,说道:我突然很想看看你的真实模样。但为了活得更久些,只好拼命忍住这个念头。龙头投影在椅上的黑影像冰一样渐渐溶化,回答道: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啵!烛火蓦然熄灭,屋中陷入一团幽暗,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幽幽映入。
林熠倒满今晚的第三杯酒,举在眼前凝视许久,才微笑道:他居然一口也没喝就走了,显然不是个酒鬼。翌日清晨,林熠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照例踏过浮桥到对岸拜访南山老翁。盘桓一天后,傍晚才返回住处。
门依旧虚掩着,台阶上却多了一个黑色的漆盒。身后的藕荷好奇地问道:公子,这是谁送来的东西?林熠怔怔望着漆盒,没有回答。
藕荷又问道:要不要奴婢打开瞧瞧?林熠叹了口气,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藕荷,把这个匣子找个地方埋了,越远越好。藕荷困惑地点点头,抱起沉甸甸的漆盒往西首的一片梅林走去。
那是龙头送给自己的礼物,一个人头。
今后,再来找自己的,就不会再是玄冷真人了。他的使命已经结束。
林熠看了看屋门,蓦地改变主意,徐徐向着原路返回。
残阳泣血,凄艳中透着一股肃穆的悲壮。溪水潺潺,依然如故。无论人世如何变迁,它永远只是这样平静地流淌着。
哢嚓、哢嚓!南山老翁又在聚精会神地修剪花枝,重复着他每日的劳作。
林熠迈过浮桥,走入花树,默默无语站在他的身后,看他的铁剪一次次举起、放下,发出哢嚓、哢嚓的声音。
天逐渐黑暗,晚霞褪去绚烂的颜色,归于平淡。
南山老翁停下了铁剪,却没有回头,淡淡问道:你决定了?林熠点头。
南山老翁抬头望着刚刚裁剪完成的花树,就如同在欣赏自己得意的作品,说道:你回来,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决定?林熠摇摇头,放眼锦云花林,沉声道:我只是想,最后再看上这里一眼。南山老翁道:以后你还可以来,没有人会阻止。林熠的嘴角逸出一缕苦涩的笑意,悠悠道:我只怕,来的是我,眼前的花树却不再是今晚的花树。南山老翁低叹道:可惜。林熠问道:可惜什么?南山老翁道:他答应过老朽,只要你拒绝了合作,我就可以收你为惟一的衣钵传人。可惜,可惜——我令您失望了。南山老翁转过身,摇头道:其实,我早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做出了决定?林熠遥望对岸的梅林,静静道:因为我收到了龙头送来的一份礼物。南山老翁道:但你是不会被一颗人头打动的,为什么?它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三种人。等待施舍的,给予施舍的和无需施舍的。我现在既然无法成为第三种人,又不愿做第一种,就只能选择剩下的惟一一条路。南山老翁说道:其实,你可以做第三种人。林熠道:不行,我还年轻。充满不甘和幻想,注定无法平静。南山老翁怅然地长长叹息,喃喃道:年轻,年轻——他举起剪,寂静的夜空里又响起哢嚓、哢嚓的声音,遥遥回荡。
林熠又站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头,向着浮桥一步步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