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杨昆正看着床头柜的抽屉发愣。
一支乌沉沉的手枪正静静地躺在拉开的抽屉里。
看外形和枪身上的编号,这是一支制式的54式军用手枪。
赵一民家里怎么会有这玩意?
杨昆迷糊了一会,才反省过来,现在是90年代。
比起20年后,国内对于枪支的管制相对要松散得多。
除了部队、公安,很多银行、机关、厂矿的保卫室都配发这种制式武器,杨昆就亲眼见过玻璃厂保卫科的科长摆弄过这玩意。
这么一联想,赵一民要弄支手枪玩,还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对于杨昆来说,这可不是小事。
他捞过的偏门不少,唯有两样东西从来不敢碰。
一是毒品,二是枪。
无数前辈的悲惨遭遇告诉他,一旦沾上这两样东西,很难落个好下场。
怎么办?
杨昆摩挲着下巴,犹豫不决。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转天没到中午,赵一民和姘头被他老婆所率的娘子军团堵在被窝里的消息就传遍了易阳县城。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刘素芬的耳朵里。
“哎,你是没见当时那场面,赵一民平常多牛气的人物,被他老婆连抓带挠地教训,压根儿不敢还手,还有那女的,光着身子给拖到大街上连打带踹,露着奶、光着腚,白花花、颤巍巍的,旁边一大帮糙老爷们看得裤裆都硬了……”
旁边看车摊儿的大姐眉飞色舞地扒着赵大厂长搞破鞋之不可不说二三事,说到兴高采烈处,口沫横飞,手舞足蹈,如同亲见。
刘素芬充耳不闻地听着,心里喜忧参办。
高兴的是,恶人有恶报。
担心的是,地基恐怕卖不掉了。
想接着盖又没钱。
为给男人治病,亲戚朋友早就借遍了,这会却上哪再筹钱去?
虽然对儿子最近的所作所为多有不满,不过也能感觉到这孩子心智成熟了许多,起码比她自己要有主意,虽然其中大多数在她看来都是馊主意。
她暗自琢磨,是不是该就此事跟杨昆商量一下对策?
思前想后,越想越坐不住,跟大姐打了个招呼,请她替自己收会钱,刘素芬沿着勤政街一路步行,来到已经停工的工地上。
家里那辆破二八就锁在工棚里,杨昆却不知去向。
附近转了一圈,没有。
到家看了看,不在。
回学校了?应该不会。
遍寻不获,刘素芬怏怏地回了存车摊。
不止她一个人在找杨昆。
刘全保也听到了赵一民出事的消息。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杨昆问什么时候复工。
不知不觉间,在熟识杨昆的人们心里,他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主事人物。
刘全保同样扑了个空。
找到刘素芬看车的地儿一问,俩人都迷糊了。
也不止他们两个人在找杨昆。
一辆喷涂着“公安”标识的面包车在杨昆家、工地和百货大楼间来回转悠了好几圈。
车里的人是赵一民找来的。
赵一民这辈子从来没活得这么狼狈过。
脸上、脖子上被抓得皮破血流不说,单是一帮子平常只能仰视他的老百姓在旁边指指点点,就足以羞得他无地自容。
好不容易安抚下河东狮吼般的黄脸婆,女出纳的男人又找上门来。
男人腿瘸了,心眼不傻。
平常风言风语听得多了,对自家老婆和赵一民的事,他隐约也能猜个大概,只是他性格懦弱,考虑到家庭、孩子、工作,才委曲求全,故作不知而已。
平常可以装傻充愣,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他要再没有表示,就成真傻了。
于是他左手拎着刀,右手拿电棒,拖着条残腿,跑到赵一民家叫嚣着要跟他玩命。
赵一民压根没敢回家。
也没脸回家。
赌咒发誓地把老婆和她率领的娘子军团哄走,安顿好身心倍受打击的女出纳之后,他自己跑到县政府招待所开了个房间。
关上门之后,赵一民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静下心来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这时他心里还存着些侥幸心理,盼着那个不明身份的小偷只是一心求财,看不懂那本账的价值。
正在他双手合什,求满天神佛保佑自己平安度过此劫时,腰里的传呼机响了。
掏出来一看,是家里的电话。
有心不回,可考虑到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赵一民还是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他老婆还在生气,儿子赵志强在电话里告诉他,家里招贼了!
赵一民心里又是一惊,问都丢了什么。
赵志强也不清楚具体损失,只说楼上楼下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他妈藏在床单底下的钱,还有床头柜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赵一民颓然放下电话,半晌无语。
钱丢了,没关系。
虱子多了不咬,已经丢了1万多,再丢上3千、5千也还是那么回事。
枪丢了,有点关系,但不大。
凭他的关系,只要肯花钱,丢枪的事好摆平。
关键还在账本上。
赵一民能执掌玻璃厂十多年,在易阳县轻工业系统中混得风生水起,智商、情商都不算低。
两起入室盗窃,中间穿插着报信、抓奸,几起事件看似偶然,实则有其内在联系,绝不是某个小偷临时起意。
这是有人在暗地里对他下黑手。
下黑手不可怕,他赵一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