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斜晖悄悄的洒在屋脊之上,和树梢还未滴落的露水依依话别之际,刘鹤引已然跟着九卿大人踏上了进宫的马车。一路无话,九卿大人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在马车抵达宫门之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下了马车,九卿站在马车前看着刘鹤引随着皇上派来的人一步一步的走进宫门,心中十分的不是滋味。刘鹤引一步没停,直直的朝着那座深不见底的高墙走去,九卿想要伸出手抓住前方那个缥缈的身影,却只能无力地放下双手,身后又路过的大臣,看着九卿大人这伸出手却抓空的行为,很是费解。
“九卿大人您这是?”忍不住上前几步询问道。
九卿才恍若回神一般,看着前方空空如也的宫门,摆了摆手,挥退身后之人,也透露出一个信息:无事。
抬脚,朝着中兴殿走去。身后的大臣疑惑的抬了抬手,做出九卿大人之前做过的动作,没什么发生,九卿似有所感的回头,看到那位大臣如同智障一般的动作,忍不住有些抽搐。
大臣看到九卿大人抽搐的脸,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尴尬的摸了摸鼻尖,真的想顺着地上的裂缝转进去。
九卿好心的收回眼神,目不斜视的走进宫门,那位大臣等到九卿大人的身影不见之后才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襟,好像刚才犯蠢的不是他本人一般,抬脚走进宫门。临走前,瞪大眼睛看了看护守宫门的禁卫军,好似自己在威胁他们一般,殊不知自己的表情在他人看来是如此的可爱,毫无威严可言。
中兴殿。
众人大臣笔直的站立着,那位大臣因为在宫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这时有些晚到,和同僚一一打过招呼,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末了,看着前方的九卿大人,恰好九卿回头,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的撞上,大臣尴尬的笑了笑,九卿却是微微点头便当做是见礼,复又转过头,眼睛直视前方。大臣捏了捏手指,回神,和同僚轻声的说着话。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众人停止说话,正身等候。远处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行来,渐渐的能够看到衣衫的下摆,那一只五爪和若隐若现的龙身,待得皇上于上位的龙椅上坐下,一甩衣衫下摆,众人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声音洪亮,在这宽阔的大殿上久久回旋,惊起了屋檐上栖息的雀鸟,展翅,不一会儿就不见身影。
“平身。”
众人起身,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的立在下首。
皇上朝着李总管一使眼色,李总管福临心至的迈出一步,大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位卿家今日无事要说?”皇上抬起头,看着下位的众位大臣,确认了众位的确无事要说,皇上一挥衣袖,站起身,离开。
“恭送皇上。”
直到皇上的身影看不见,众位大臣才是松了一口气。
退出中兴殿,几位相熟的大臣边走边聊。
“皇上刚才是什么意思?我见着似乎话中有话。”
“你管这么多作甚?做好你的本职即可,不要有什么作奸犯科的事落在被人手里,要是有啊,呵——你自求多福吧。”
“张大人莫要吓我啊,我胆小。”
“自古这皇家啊,最难猜。妄自揣度圣意可是要掉脑袋的,咱们就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做好我们该做的就好。”
眼见九卿大人走来,几位胆大的大臣上前,“九卿大人,您可知皇上最近?”
斜斜的看了几位大臣一眼,九卿大人开口,“各位大人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说完,自顾自的离去。
几位大臣细细琢磨一番,点点头,“说的是,说的是。”
御书房。
刘鹤引进宫就被引到此处,之后人影全无,刘鹤引不敢随意走动,只好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皇上上朝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微微泛黄的光打在眼前人白皙的脸上,像是黑暗中的玉石,似温冷,又似寒凉;眼睛闭合之间便是一番天地变色。是指尖的流萤,照亮黑暗中的路,点染眉间,恍若朱砂一笔。
进门来,皇上挥退身后跟着的人,走到桌前,正眼看着面前的人。时光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丝足迹,但自己却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昔日茕茕如君子,如今也只剩下这艳丽的皮囊,内里早已腐败不堪。
刘鹤引跪地,“皇上。”重重的磕头。
第一个,谢谢你曾经待我如挚友。
第二个,谢谢你给我父亲以及家门留下最后一丝颜面,让他们体面的死去。
第三个,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安稳的五年。
第四个,谢谢你曾经给我的一切包容。
抬起头,看着站立在桌前的皇上,刘鹤引眼睛有些湿润。
皇上起身,想要扶起刘鹤引,他却是微微动了动身子,不见起身。
放开人,皇上回到桌前,坐下,“你非要如此?”
刘鹤引屹然不动,“曾经,你是我最最敬重的师兄;曾经,你是我最最信任的亲人;曾经,你是我最最想要接近的好友,你走后,我总是盼着你能够归来,可是,现在你归来了,我却是希望你依旧待在那个边陲小城,我眼前的不过是我虚幻而产生的一个假象。”
走过去,抓起刘鹤引衣襟,“你说,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皇上似是非常痛苦,咬牙切齿的看着手中抓紧的人,想要剜其肉,啖其血,可是看到他没有光泽的左眼,皇上下不了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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