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后堂小偏厅,为大孙女办满月酒累得腰腿疼痛嗓子沙哑的赵氏斜靠在软榻上,夏依晴和乐晴姐妹俩过来请安探望,殷勤地为表姨母捏肩膀捶腿背,把个赵氏弄得舒舒服服,眉开眼笑。
赵氏遣开身旁奴婢们,姨甥三人说笑逗乐一会,应依晴的请求,赵氏给她们姐妹俩说起了庞家的情况,谁知收势不住,顺口又说及自己的外祖父吴老爷子,以及当年吴家两位女儿相同价值的嫁妆,赵氏觉得,孩子大了,该知道一些事情,她们不问便罢,问了,做姨母的总还是要告诉她们的好!
赵氏母亲和庞如雪母亲是亲姐妹,赵氏母亲的嫁妆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子女皆得惠,而庞如雪母亲的嫁妆却隐晦不明,当年如雪是从方府这里离开京城的,赵氏有心探问,偏偏庞如雪虽然性情柔顺温婉,倔起来却也了得,活脱脱一个闷嘴葫芦,不肯多提嫁妆之事,只说父亲给银票了,给了很多!
夏乐晴插嘴道:“我娘亲确实有一万两银票,到了江南全落进我祖母手里,我们都没见着……刘妈妈说的,她亲眼看见祖母从娘手上拿走了装银票的匣子!”
赵氏看到依晴点头附和,不禁变色:“什么?一万两?我的儿啊,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外祖母的嫁妆价值十万两都不止!”
她捶着胸口:“如雪啊……怎么这样傻!庞如云出嫁时十里红妆,百八十抬嫁妆何等厚重,简家那场婚宴我也去了的,晒妆时看得清楚,许多物品都像是我们外祖家的东西!那些法帖名画孤本寻常人不识货就不说了,珍玩玉器妆台之物多是前朝宫中出来,精美奇巧,珍贵无比!当时想着如雪远嫁,不便携带,庞家兑成银子给她拿去也是好的,谁想只得了一万两!这是要气死我呢!她便是不敢去争,不还有我们么?我那两位娘家兄弟就算人轻言微,总能替她分辩几句,做个佐证!还有吴家的人呢,虽说不是连着骨肉血脉的,可终究是承了我外祖父的衣钵,掌了吴氏门庭,他们不能不管!”
依晴和乐晴也为母亲放弃外祖母那么大笔的嫁妆而万分吃惊,真想不通,为什么她宁愿在江南吃苦受屈、忍受贫病十几年,却对京城那笔巨额钱财无动于衷?
依晴想了一想,轻声说:“或许,我娘亲有什么不能外道的苦衷罢?”
赵氏叹气道:“什么不能外道的?无非是她与那夏……便是你们的父亲,荒郊野岭地在城外过了一夜!之后就非要嫁给夏妹夫,可庞老爷不许,嫌夏妹夫一介白衣毫无功名,但如雪自小养在庞老太爷和老太太身边,又有外祖父时常调教训导,极重名节操守,岂肯舍了夏妹夫?也是二人之间生了情,再不能分开的!”
依晴和乐晴姐妹俩又是一阵目眩口呆:荒郊野岭过了一夜?什么情况?原来爹爹和娘亲之间还有这等事!
赵氏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你们大了,姨母只想让你们知道些根底,你父母当年这事或许不该说,只是,却怪不得他们,事出有因嘛,当时若没有你父亲,你们母亲真真就毁了!”
依晴拉了乐晴一把,忙表态:“既为人子女,我们总以父母为尊,知道早年之事,了解他们的苦衷,才能够更加体贴孝顺父母!这些事母亲是断然不肯说的,恳请姨母说与我们听!”
赵氏微微点头,抚摸着依晴的头发道:“你是长女,看着是个有担当的,如雪表妹有你,是她的造化……说便说吧,这事让你们知道,也省得将来有心人瞎里瞎说糊弄你们!”
赵氏指的有心人,自是说庞家,因为庞如雪和夏修平在郊外度过一夜,后由夏修平细心护送回来,只除了庞家,外边无人知晓,赵氏也是在庞如雪被逐出了庞家,带着夏修平来投奔她时才被告知。
夏依晴觉得,夏修平和庞如雪的故事就像前世古装戏曲里演的才子佳人,听完赵氏的叙述,她对便宜爹夏修平的怨忿和轻视之意居然减轻了不少,想来乐晴跟她应是一样的感觉。
十六年前,好不容易取得举人功名的夏修平兴冲冲从江南进京来赶考,考完之后自是要等放榜了才回乡,他又不是那富裕人家的公子少爷,没钱上青楼画舫喝花酒玩弄风月,也没有知交好友邀他去参加酒会诗社什么的,每天闲来无事便自个儿四处逛走,从城里到城外,欲把京城里里外外都游玩个遍。
某天他去了城外某处山寺观光,在山中走着走着忽遇大雨,只得躲到山崖下去暂避一时,见山石干净清爽便靠坐着打了个盹,谁知这一觉竟睡了许久,等醒来一看,糟了,天色都晚了,急忙起身,顶着斜风细雨赶往山寺投宿,暮色苍茫中,他遇到了一身锦绣却浑身泥泞、蹲坐在山路边哭泣的庞如雪!
庞如雪的脚崴着了,披头散发,淋得落汤鸡一般,又冷又饿又怕,夏修平背着她只往前走了几步天色就完全黑下来,根本看不见路,如果勉强走的话,弄不好两个人都有滑落崖下的危险,无奈他只得又摸索着回到那个山崖底下,雨仍未停,春夜浸寒,两人为了取暖挨坐在一起,庞如雪实在太累睡着了,夏修平就一直抱着她,一夜不曾合眼。
第二天一早,夏修平背着庞如雪先去到附近村庄求救,他不敢去山寺,因为知道山寺中有游客住着,特别是像他这种参加科考后的年轻人甚多,他怕被人认出来,自己一个男人倒没什么,庞如雪名声就全毁了。
庞如雪只是崴了脚,没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