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雨夜。倾盆之势如猛虎出柙,仿佛想要冲刷掉一切痕迹。
一间精致屋室之外,脚步杂乱忙碌。一盆盆被送进的温水以及被送出的血水交替,房间内是王妃痛苦的闷喊,隐约可闻被褥的撕裂之声。
门外,沧雪王的眉头随着时间的拖长而紧紧皱着,一步步焦躁地踱过门外铺就的玉石地面。
整个王殿似乎都被拽入紧张的气氛之中。众宫人手执灯笼屏息而不敢出,低头敛眉,汗水湿襟。
殿外夜色愈加浓黑。已过二更。时刻熬人,缓慢而滞碍。
又是一个时辰。
房间里的声音渐渐沙哑。似是耗尽了气力。
沧雪王不时抬头望向房间,眼底神色愈发紧张,身上气息波动,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雨势虽大,却被隔绝在他身体之外,朦朦地起了水雾,将眉眼间的不安笼罩。
一道闪电只一秒便隐没在天际,继而雷声轰响。在天际之上,一颗极西之星豁然耀如灯火,四周闪过一丝诡异赤光,又重新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一声嘹亮啼哭隔着门骤然响起。
沧雪王的眼中顿时迸出神采!
门被推开,雨水势头猛烈斜斜劈进,湿了门槛一地。妇人的声音带着喜色响起。
“王妃生了!是个女孩!”
神殿之上。
一人迎风而立,抬头望着远处星火黯淡的天空。身上漆黑衣袍似要沉入暗夜里,却有一头极长的银发垂至脚踝,被吹得发梢轻扬。身前雨势浩荡,却在栏杆处戛然而止,再不得寸进。
那双眼睛,似比这世间所有星辰还要亮。在黑暗里有静谧深邃的碧色玉光流转,轻眨间,恍惚如梦。只是此刻,那里却浮起了淡淡的惑色。
天际一闪而逝的赤光落入那双通透眼里。
而远处王殿灯火不灭,似有欢庆之声自这风雨里传来。
低头间,有一声轻叹自唇间滑落,很快消弭在空旷的神殿里。
不过这么一个停顿,身影已转身离开栏杆,踏步往里走去。
一双洁白玉足在衣袂飘荡间隐隐而露,线条精致,踏过这水晶般铺就的冰凉地面,没有发生一声轻响。
十五年后。
这日的夜,尤其的暗。
天上星辰黯淡,似是酝酿着一场风雪。王殿里,只有隐约灯火挂在檐下,在风里椅不停。偶尔有巡逻的侍卫穿梭而过,铁甲声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动。
有一道黑色人影,轻车熟路地穿梭过整个王殿,又悄无声息地避开所有的人,最后在一处围墙外站定。
人影终于抬起了头,宽大的罩帽下露出一张稚嫩的脸。眉眼虽显青涩,却蕴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一双黑眸熠熠生辉,专注地凝视着不远处高耸而立的神殿,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
这一日,她等了很久。
很早的时候,元央就听闻了许多传言。关于眼前这座神殿。关于神殿里的那个人。
水天祭司。那个守护整个沧雪王朝的人。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在传闻里,她拥有天人般的容姿,足以令人心生崇敬。时光的脚步在她身上驻留,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那是一个谜,没有知晓水天祭祀的过去。知晓的早已一个个在岁月里死去。也许只有沧雪王朝最尊贵的王,才能从历史隐秘的记载里了解到零星片刻。
年幼的元央曾问及父王关于神殿与水天祭祀的事,父王却只是神色平静地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有缘自会见到。只是他的目光却有些奇怪。
然而十五年过去了,这个谜底并没有解开。反而在时间的堆积里越来越令人好奇,这个整个沧雪王朝灵力最强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神殿位于王殿的东方。
喧闹声渐渐在身后隐去,这里清静无人,连巡逻的侍卫身影都不会踏及此地。
黑暗里,那神殿也似沉寂般歇睡着没有丝毫动静,蛰伏在黑夜里。
元央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计划。因为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泄露的机会。她不让自己去想象此事若是被父王得知,自己会有什么处罚。不过没关系,她不会让父王知晓。
她有把握将这件事做得隐秘。何况听闻水天祭祀生性淡泊,即便真的被发现了,她也相信对方不会和自己计较,至多只是将自己赶出神殿罢了。
因此,元央的脚步不过一个停顿,已跃身翻出墙去,落在墙后面柔软的雪上。
虽知这里不会有人,但元央还是环顾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
神殿的门扉紧闭。元央的手轻轻置于其上,贴到那冰冷的铜铁,然后缓缓合上眼。
温暖纯净的灵力在元央体内一点点被扯出,流至右臂,落在手心处,最后轻柔涌出。
铁门悄无声息地开启了一条缝隙。
元央这才收回手,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一侧身便滑入了神殿。
下一瞬,整个神殿景象呈现在元央眼前,惊讶得她微微张开了嘴。
地面上水晶的微光澄澈,将神殿照亮,倒映出元央的身影。触目空旷,只有正中央有一方池水,平静没有涟漪。而房间尽头处,则是环绕而上的玉石阶。
元央心里有片刻的踟蹰,然而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踏出步子,小心地往楼梯走去。
第二层。
房间中央的水池没有了,只余下一面奇特的镜子。镜子边缘并无规则,曲曲直直地垂在中间,散发着五彩琉璃的光。
元央好奇地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