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收到黄文鼎下山的消息之后,方孔炤便一直处于亢奋之中,也就谈不上好好休息。
只能在书房中值守,等待各处传来的消息。
方仲嘉进了书房低声道,“大哥,没查到黄文鼎在哪里过夜,恐怕只能等他明早在五印寺汇集之时再突袭他。
另有一事…”虽然消息不如人意,但方孔炤定力颇足,平静的低声回道,“何事?”
“汪国华未曾下山。”
方孔炤眉头马上紧皱起来,在他们计划的过程中,从未考虑到会发生此种情形。
因为汪国华从来便和黄文鼎不离左右。
而对于方孔炤来说,汪国华比黄文鼎这个盟主更重要。
方孔炤缓缓站起问道,“汪国华今日有否与你联络?”
“没有,我想着,汪国华心思狡黠,他必能猜到张秉成抓张孺一事有蹊跷。
但他并未阻止黄文鼎下山,自己又没跟来,我觉着恐怕他是要动银子的主意。”
“他动银子的主意,却未必是要投降,甚有可能吞没脏银,潜逃外乡。”
方孔炤沉吟道,“蒋臣从王公弼那里听到的,操江提督马世名已经将桐城民变上报皇上,里面把黄文鼎、汪国华、张孺的名字都写得一清二楚。”
方仲嘉神情凝重,“那便是说汪国华可以招安,可以被杀,却绝不可以无声无息不知下落。”
方孔炤叹口气,“此人有勇有谋,值此天下板荡之际,我也是为国惜才,想着有朝一日本官复起,能用他为吾皇效力,未曾想成如此局面。”
“可别人不做此想,眼下汪国华这名字已上达天听,若是他劫了银子就此消失不见,大哥复起之后,一旦被人揪住此点,弹劾你曾襄助此人,酿成大乱之后又不知所踪,便会引起百般猜疑。”
方孔炤微微眯着眼睛肯定的道,“为官最怕的,便是在皇上心中留下猜疑。”
方仲嘉思忖片刻后靠近道,“云际寺中只留下二十余乱民,除汪国华几名心腹外,其余皆乌合之众,我可带我那七名家丁,再加府中数名健仆,乘夜偷袭云际寺,先取了汪国华的人头。”
方孔炤没有回答,在屋中轻轻踱步,似乎颇难抉择,此次平乱的最大优势,是黄文鼎一伙不知道乡绅招募了数十名打行,所以他们毫无戒备之心。
黄文鼎甚至解散大部分手下,让他们各自在四乡召集人手,明日早上才汇合。
此时的乱民完全没有组织度,犹如一盘散沙,正是平乱的最佳时刻。
可惜如此良机,却没有找到黄文鼎过夜的地方,而汪国华又留在了云际寺,让方孔炤左右为难,他既不能放跑汪国华,又担心先杀汪国华会惊动黄文鼎一伙,影响了平乱的大局。
“今日黄文鼎才下山,池州兵行动迟缓,怎也要等到明日才会到达,就怕汪国华乘隙劫银而逃。”
方仲嘉继续劝说道,“即便不论劫银潜逃,若明日黄文鼎败亡,汪国华得了消息先一步逃窜,一旦离了桐城,再要寻到他的行踪,便千难万难。”
方孔炤知道方仲嘉说的有理,汪国华决不能放走,当然他也理解方仲嘉对几万两银子的企图。
方孔炤犹豫片刻后终于道,“要确保云际寺无一人逃脱,以防他们惊走黄文鼎一伙。”
“云际寺下山亦只有一条山道,突袭之时以健仆守住山口,我的家丁多次与私盐贩子厮杀,都是勇悍之辈,以有心算无备,绝不会让一个乱民逃脱。”
“吾弟替我取汪国华头来。”
“大哥放心,云际寺中一个活口也不留,我即刻带人出发。”
……夜幕降临,野外的夜晚没有丝毫亮光,天地都在一片黑暗之中,云际寺上山风拂动,四周虫鸣起伏,却掩不住大殿中的喧哗。
殿中燃起十余支火把,贼党每日的酒宴已经开始。
山下不远的挂车河口是一个集镇,黄文鼎一伙银子充足,在镇上买了不少粮食防备池州兵封山,如今足够他们每日酒宴所需。
众贼席地而坐,今日杀了一只羊,众人正在开怀大嚼,就着羊肉大口喝酒。
汪国华在靠上的位置,独自要了一个小桌,坐了一个矮方凳,整晚都十分安静,有人喝多了要找他干酒时,他才应付着笑一下,喝酒也是浅尝辄止,几个心腹坐在他附近,喝得要多一些。
庞雨提着一个酒坛,殷勤的给众人倒了一圈酒,这种酒是桐城本地所酿,属于蒸馏酒的一种,庞雨品尝过一次,酒精度虽不算高,但酒味比较辛辣,适合掩盖草乌的味道。
此时他最担心的,便是倒酒时发觉汪国华似乎有心事,他今晚喝酒很少,这样的话恐怕很难给他下到毒药,偏偏汪国华颇为悍勇,正常状态下的话,庞雨完全没有战胜他的把握。
手中的一坛酒空了,此时酒过三巡,众人都进入了状态,大殿中称兄道弟觥筹交错,众人的味觉和嗅觉不如开始灵敏,庞雨选择下药的时机就是此时。
来到如来像侧面的位置,庞雨借着一根殿柱的阴影遮挡,取下身后的椰瓢,只觉口干舌燥,观察一下周围之后,庞雨连着拍开相连三坛酒的封纸,忍住心中的狂跳,将毒液各倒入部分,以便分散药味。
庞雨侧着身体,用衣服遮挡大殿方向的视线,用手遮盖着椰瓢口,脑袋转动着不停观察,一旦被任何一个贼人发现,庞雨立即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