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村的人都是亲戚,几辈子住在一处,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忽然被官府这样粗暴的撵走,说起来又是伤心又是气愤。
“庄户人家。这笔钱可不小呢。”涵因说道,也有些奇怪:“但那地不是官府要收回去么,怎么还能卖了?”
“隔壁三爷爷家在县里头有门路,用四十亩坡地跟她家换了一下,在官府改了个名字,还给了大侄媳妇四十贯钱,都是亲戚,他家既然要搬走,总不能便宜了外人不是。”村长夫人笑道。
涵因眉毛挑挑,笑道:“这里地价多少啊?”
村长夫人笑容僵了僵。她无意中将地价说了出来,四十亩地,四十贯钱。等于一贯钱一亩地,她忙笑道:“我们这地方水土不好,地价上了天也值不了几个钱。”之后又补了一句:“她家公公被放出来也是靠了三爷爷的门路,三爷爷家往里头搭了多少人情银子都不知道了,这乡里乡亲的。哪算得那么清楚。”
说着忙把话题岔开了,转而开始问涵因长安的事。
涵因知道她家八成也没少做用坡地换好田的事,这事情再分说下去,恐怕会担上个不厚道的名声。乡民就是这样,虽然他们最喜欢占便宜,却不能把事情掰扯到明面上。让乡亲们说嘴。
涵因便不再提那茬,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闲扯着。村长夫人很健谈,涵因是个好听众。于是宾主径,双方都十分尽兴。
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将将黑的时候,村里就黑成一片,村长家也都安排客人们休息了。
富裕如村长家。也只给客人提供了一盏冒着黑烟的油灯,涵因只点上一会儿。就被呛得不成,眼睛也被熏得流眼泪。
也不叫丫鬟们伺候了,忙给李湛收拾了,赶紧把这盏灯吹熄了。
李湛笑道:“你今儿动作倒利索,庄户人家这些灯油也是金贵的,拿来给咱们用,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多给他们些钱便是了。”涵因笑道:“我今天可知道为什么那些新迁来的江南府兵家里分不到地了。”
李湛转过头笑问道:“哦,夫人连这都知道,说来听听。”
涵因便把跟村长夫人的交谈跟李湛说了:“你看,这里不过是个小村子,这家还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世家豪族,都知道打通官府用坡地替换了好田,那些个大家还不知道怎么弄呢。”
“夫人真是见微知著。跟朝廷上巡查御史弹劾的一样。”李湛笑道。
“看来夫君早就知晓这里的情形了,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方法。”涵因支起脑袋看着李湛,月光透过窗子照到他的脸上,他黑色的瞳仁反射着莹莹的光。
李湛摇摇头:“其实一路上都在想,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章程,之前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只鳞片爪,就算想出了主意,多半也是不通的,现在身临其境,才知道问题比想象的还要复杂。”
“的确,观察使上奏的情况再细致,也不可能把这里的事情全了解清楚,如果不亲自接触这些乡里人家,又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况且除了当地人,西北军中也不再是那些人了,夫君这次面临情况很是严。”涵因想到李湛面临的处境,也是一阵烦闷,手握一地军政大权听起来很声势赫赫,但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乡村的夏夜并不算宁静,蝉鸣和树叶被风摇动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时不时不知何处传来一两声狗叫。
旅途疲劳,涵因和李湛说了一会儿话,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升起来,李湛一行人决定尽快启程继续往前赶路,正在打点东西,忽然听见外面乱了起来,先是村长家的大门处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之后四处都是凌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还有谩骂声,涵因一下子醒了过来,李湛已经坐了起来,将窗户支起来向外看着。
前面院子里来了不少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李湛对涵因说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在这等着。”穿了衣服去了前院,看看情况,之后又回来了,告诉涵因:“不清楚是什么事情,村长好像带着村民出去了。应该是村里有事”
涵因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和丫鬟们在厅里坐着,就等出发。
又过了一会儿,村长夫人来看客人了,见李湛等人都坐在前厅里,便来安慰道:“惊扰到贵客了,不必担心,没什么事。只是恐怕要耽误贵客的行程了。”
李湛问道:“敢问夫人,贵村出了什么事?”
村长夫人有些愤愤的说道:“贵客从长安来,不知道我们这边事情。我们这里,常年短雨水,我们这里往西有条杏,我们两个村都指着它种地。我们村和下面的安村就为了这水源年年都要起争执。我们在上游,他们便总觉得是我们拦住了水,不让他们浇地。为这事,年年都要吵,有时候还会闹出人命来呢。刚刚我们的人发现,安村的人把我们蓄水的坝给凿了。也不知道情形怎样,安村就在我们村下边,不过现在两村的人在争执,怕是路也要堵上了。贵客要等一等再走。”
涵因奇道:“不是刚刚下过雨么?应该不缺水啊,怎么还要为水起争执?”
“虽然是这样,但我们这边的土存不住水,这一场雨浇下来,地也浇不透,还是要把水存在池子里,然后引到田里慢慢的浸透,要不然很快就会干了。”村长夫人说道:“我听说,下面安村的蓄水池子被冲坏了,他们也没存下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