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轩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却只看到那一双眼眸,好似深潭一般,平静而深邃,看不到底。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那种陌生感却又浮了上来,陌生得犹如初见一般。他不禁沉默了下来。
涵因却在此时递上来一双鞋,说道:“不知道大哥哥的尺寸,若是不合脚请别见怪。”
皓轩接了,暗笑自己多心,表妹是长大了,却比以前更贴心,更贤惠了,同时并不失从前的灵秀才华,这不正是自己的期望么。
“你也不要太劳累了,你二哥、三哥回来了,你又要好一阵忙活了。”皓轩并不是对她的处境一无所知,看她的眼神中有些心疼。
“这是之前做的,只是大哥哥一直事忙,我也不好打扰。今天正好你来,就带回去吧。我二哥、三哥的尺寸刚得来,这些天也就做这些吧。”涵因笑了笑,见思雨又穿得妖妖娆娆的,在旁边没活找活的往前凑,心下一阵不喜,却没理她。
皓轩一门心思都放在涵因上,根本没注意这些,又说了一会儿话,方告辞离去了。思雨一直把皓轩送出院子,见皓轩并不理她,才垂头丧气的回来。
涵因却在想平郡王的侧妃被平郡王独宠了十多年,她女儿珍宝一样的被捧在手心,平郡王为了给她择一门贵婿,东挑西选,这个觉得门第不够,那个又觉得才学不佳,结果生生耽误到现在,连比她小一岁的妹妹都许了人家,这一来那位侧王妃一准儿悔死了。这里面又是多少弯弯绕呢。
她也曾经面临这样的境况,却对那对母女没有任何同病相怜的情绪,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宰割。贵族世家的女子成日锦衣玉食,必然是家族进行政治交换的筹码。命运握于他人之手,抱怨哭泣又有什么用呢。
当年郑伦帮她弟弟登上皇位之后,她就悄悄的为他们姐弟培养自己的势力,逐渐和郑伦有了分庭抗礼的趋势,郑伦为了打击她,就想用和亲的方法把她弄到突厥去,还好刘锦掌握的内卫已经颇有规模了,为她探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先一步出家才避了此祸。
不过现在想来,郑伦有可能是故意透露的这个消息,毕竟他很清楚把她放到突厥,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祸患。而她出家,则是向郑伦示弱,表示不再和他针锋相对,郑伦则不再对她和她的势力有进一步的动作,这就是一种政治交换和妥协。后来,她一直顶着女冠的身份继续暗中培植自己的人马,却不敢像之前那样张扬了,郑伦也默许了这种行为,但直到郑伦去世她才还俗。
因此她很清楚,郑伦之所以会容忍自己,并不是因为她长公主的头衔,更不是因为共同奋斗的情分,而是她自己的实力已经可以让他有所忌惮,他不敢逼的太紧,怕狗急跳墙而已。
实力,就是她现在迫切需要的东西。
涵因忽又感到胸中的烦躁,走到书房,展开纸,叫祈月磨了墨,开始一遍遍的临王羲之的《快雨时晴帖》。
一边写,脑子里面却止不住的运转。既然皇帝出降公主给崔家的目的没有能够达到,那他必然要用其它的手段。正如王家不愿意让崔家的势力倒向皇后一样,皇帝也并不希望再给王淑妃的孝王增加砝码了,崔家本就和王家世代姻亲,虽然现在没有表态,但却难以保证其立场。皇后家渤海高氏虽然也属于山东高门,但早就衰落了,比较之下,一等门阀自然更倾向于和他们有姻亲关系的孝王,而关陇世家刚被皇倒下去,现在他们只能低下头观望,不敢贸然下注。
寒门的力量多是长公主的旧势力,长公主骤然死去,这些人暂时群龙无首,皇帝要收拢他们还需要费些时候,而且,皇帝对他们也心存隔阂,并不能完全放心。而他自己的班底又并不强大,这一次的胜利,完全是取巧,通过背叛长公主的信任而获得的。而且如果皇帝自己没有实力独吞掉胜利果实,那么那些门阀和寒族是绝对不会放弃掉到嘴边的这块肉的。
接下来,皇帝会怎么做呢,涵因对自己这位皇帝弟弟能做到什么地步,突然间充满了期待,胸中的烦躁稍减,再看自己临的字,一勾一划之中也充满了急躁愤恨的情绪,微微的自嘲了一下,把之前的字团了丢掉,深吸一口气,终于心平气和的写出了一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