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尤其是对一位有能力、有抱负的君王来说,时间永远也不够用。
韩非既然已经用时间这个话题恐吓过嬴政了,姜珝当然会再接再厉,继续抓住嬴政的心理障碍,落井下石,穷追猛打。
只听姜珝继续道:“长平之战的确是赵国由盛转衰的关键,但谁又知道,下一次的长平之战,不会发生在秦国呢?人力有时穷,赵武灵王在世时,又何曾想过赵国会有长平之败?”
嬴政默然无语,他想建立一个万世的皇朝,但他绝不会想到,秦国会二世而亡。
嬴政当然无法看穿历史的发展轨迹,但他对于生命的长度,在此时此刻,却有了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求。
此时嬴政甚至不敢去想,等他老死的那一天,秦国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沉默片刻,嬴政淡淡道:“据我所知,如今赵国赵嘉与赵迁争夺储位,而姜先生似乎对尚是稚子幼童的赵迁另眼相看?”
姜珝负手笑道:“君王有能力,可以使国家变的强盛,而臣子有能力,同样也可以让国家变强。正如秦国之吕相对秦国的功绩,秦若无吕相,不知此时函谷关尚在否?”
吕不韦的对秦国的功绩是毫无疑问的,历史上他之所以会不得善终,是因为嬴政要掌权,所以秦国容不下权臣。
见嬴政面色阴沉,姜珝继续道:“若有一日,新任赵王可以除掉我这位权臣,那便证明他是一位合格的君王。若不能,那便培养下一代赵王,终有一日,赵国会出现一位英明的君王。”
不可否认,此时嬴政对姜珝动了杀机。
嬴政并不了解姜珝的为人,但他对李牧的人品却早有耳闻。而姜珝从小被李牧养在身边,照理来说,品格方面自然会与李牧相似。
而且从姜珝过往的行为判断,姜珝与姬无夜这类的权臣绝对不同。
所以嬴政理所应当的就将姜珝堪称了周公一类的人物。
周朝建立之初,周武王驾崩,周成王年少,周公恐天下因武王的驾崩而纷乱,周公便代替幼王摄政当国,一生忠心耿耿,为周王朝的发展呕心沥血,直至逝世,终天下大治。
孔子的儒家学派,把周公的人格典范作为最高典范,最高政治理想是周初的仁政,孔子终生倡导的是周公的礼乐制度。
而姜珝此言,亦是表明了自己有周公之心。
姜珝在军事、治国上的才能,在两次攻燕,一次伐齐,以及执政饶安中,都已经展露无疑。
像姜珝这样的人,若是表明了要作为权臣摄政当国,等待一位英明的君王,的确可以说是秦国的大敌。
韩国弱即便出了韩非这样的人,想要崛起至少也需要数十年的时间。
但赵国不同,赵国地处北地,艰苦的生存环境,使得赵人的战斗力不下于秦人。
长平之战赵国虽然惨败,但数十年的时间,赵国早已恢复了一部分力量。
更重要的是,赵国几乎代代出名将。
从赵奢、廉颇,到李牧,再到姜珝,谁也不知道赵国之后还会再出什么样的名将。
一旦赵国有了一位英明的君王,一位如蔺相如般的贤相,一位当时无敌的将领,那么赵国之可怕,绝对不逊于秦国。
不过杀了姜珝这个想法终究只是一闪而逝。
其一,现在姜珝和嬴政都在韩国,谁也没有力量真正杀死对方,尤其现在两人还处在同一阵营。
其二,嬴政已经是秦王了,而姜珝头上还有李牧压着,赵国真正进入姜珝时代,恐怕也已经是几十年后了。
对于嬴政来说,只需要扳倒吕不韦和嫪毐两位权臣,秦国将正式进入嬴政时代。
姜珝和韩非都想要强国,但两人所需要的时间是以十年计的。
而目前的嬴政,在时间上要远远胜过两人。
姜珝心中暗笑,不论嬴政此刻对自己是什么想法,但姜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周公究竟算不算权臣暂且不说,但他绝对忠心耿耿,面对尚在襁褓之中的幼王,也始终能保持本心。
一旦嬴政对姜珝有了近似于周公的印象,那么将来他对姜珝无疑会宽松许多。
而姜珝的人设塑造来自哪里?
李牧!
因李牧的死而降秦,虽算是违逆了李牧的志愿,但也可以解释为一时冲动。
而冲动的结果,就是姜珝立志终生镇守北地,抵挡匈奴的入侵,但此生绝不入朝,听诏不听宣。
如此一来,姜珝未来的行为就算是解释的通了。
代郡与匈奴接壤,本身不算繁荣,又不处中原。一位周公愿意帮助秦国抵挡匈奴,恐怕嬴政在短时间内绝不会介意。
听了姜珝的话,嬴政并没有给姜珝好脸色看,而是沉声道:“权利可以改变人心,姜先生如何保证自己可以谨守本心?仲父曾经的确是位贤相,但如今心中就只剩下了权力二字。”
嬴政此话看似在质问姜珝,但实际上却是在贬低吕不韦,同时也算是为自己找一个对付吕不韦的借口。
吕不韦虽有能力,但从他接近秦异人开始,为的就只有权力,而不是真正的为了国家。
姜珝笑道:“尚公子可有朋友?身边可有真心对你之人?君王自称寡人,权力的终点没有人可以与你作伴,独自欣赏最高处的风景,感受到的就只有凄凉。”
“我有真心对我恩师,有自小一同成长的玩伴,便是下属,也是一同征战沙场,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