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又从外头拿来了今年新做的胭脂水粉,还有几件款式简单的玉饰,轻轻放在了柏灵身前的案台上。
在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宫人们自觉地退出了房间,且带上了门。
修眉的后半段,宝鸳少见地没有说话,而是屏气凝神地对柏灵的眉毛进行着最后的微调。
她时不时近着端详,而后又往后退几步远观。
“差不多行了,你换衣服吧,”宝鸳笑着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换完衣服,我们再来梳头上妆,且还要一个多时辰呢。”
柏灵看了过去,“所以现在宝鸳姐姐还在养家?”
宝鸳笑了笑,轻声叹道,“要是家里没个读书人,你真想不到怎么读个书这么花钱的,束修是一笔,笔墨纸砚是一笔,那些四书五经还有各种各样的经史子集又是一笔,这还不算夜里多花的灯油、冬天的炭火……这些钱零零总总加在一起,要不是阴差阳错跟着了娘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柏灵沉默地听着。
“说起来一直没问过,宝鸳姐姐姓什么?”柏灵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宝鸳的动作明显一滞,目光略略闪烁,笑着道,“好端端问这个干什么?”
“唔,就是好奇……”柏灵轻声道,“宝鸳这个名字应该不是真名吧。”
“还有什么真名呀,这个名字我都叫了十几年了。”宝鸳努了努嘴,“我就叫宝鸳,这名字是娘娘起的,我喜欢。”
宝鸳既然不愿说,柏灵也就没有再问。
但这样的事她并非没有听过。
在大周,若是入了奴籍,那么从同一辈算起往下三代,均不许参与科考。
这条律法究竟是出于怎样的考量而制定的,柏灵不得而知,但许多人家在荒年时过不下去,为了不愿连累宗亲的仕途,就会变着法地卖孩子。
譬如徒步走到另一处无人相识的乡镇寻个买家,双方都本着默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回乡之后,便只往上报备家里的女孩子在探亲的路上染恶疾死了,就地埋了。
谁也不知道这家人的女儿究竟做了什么去,但也因为不知道,所以不会再有任何牵连。
不过丫鬟做到郑淑、宝鸳这个份上,一般主家都会帮他们赎了奴籍的出身,给一个自家的远亲头衔,好让她们之后到外头有个能安身立命的身份……而后的故事发展基本上都少不了“当年的弃女衣锦还乡、与父母兄弟重新相认,彼此哭成泪人互问平安,从此平安喜乐余生幸福”的那一套。高冷帝少撩妻上瘾
有一点像橡胶,又有一点像肠衣……看来刚才就是这个东西包裹着冰块,让它没有渗出水来。
“这是什么啊?”柏灵回过头问道。
“羊肠。”宝鸳幸灾乐祸地看了柏灵一眼,对着大门高喊了一声,“青莲!再打盆水来,给姑娘洗手!”
……
宝鸳先前的说法确实没有错,柏灵脸上因为开面而引起的红晕大约一个时辰就消了下去。
柏灵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镜前让宝鸳梳头。
“这衣服好合身啊。”柏灵抬起一只手,在扭动关节的时候,肩膀和手肘都没有丝毫不适,“不会是专门为我新做的吧?”
“喜欢吗?”宝鸳笑弯了眼睛。
“嗯,喜欢。”柏灵轻声答道。
宝鸳对柏灵的这个反应并不非常满意——这不是小姑娘穿上漂亮衣服以后应该有的样子。
宝鸳不说话,只是望着着镜子。
她也实在没想到,这身衣服穿在柏灵身上会有这么出尘的效果。
镜中柏灵白衣胜雪,颇有几分冯虚御风,遗世独立的潇洒容姿。
在褪去了司药的寻常宫衣之后,柏灵像是换了个人。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双钟灵毓秀的眼睛,宝鸳忽然意识到,每次被柏灵安静地注视着的时候,她心底里好像总是无端升起某种告慰。
当那双眼睛温柔地望向你,就像是一整个世界都倏然安静下来。
那些纠缠着的纷扰、复杂的送往迎来,抑或是从未与人提及的阴沉旧事……像是一滴墨落进平静的湖心。
又或者说,也许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原本就是块没有被打磨过的璞玉,不经意间的一阵挫磨,便有这样的光泽。
宝鸳一时有些感叹地按住了柏灵的肩膀。
柏灵略略抬眸,望向镜中的宝鸳。
“不是新衣,是我和淑婆婆昨晚上改的,”宝鸳压低了声音,“拿娘娘从前做了但一直没穿的一套常服改的,这事儿就我们几个人知道,你别和别人说,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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